暖光

　　二

　　高二暑假时两人曾结伴去过海边。

　　在租来的小木屋中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刘梓轩将近中午才醒，睡眼朦胧间看见齐岳系了围裙在准备午饭，当即感动得差点凑过去搂住他的腰，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想法有多么暧昧。

　　餐桌上齐岳盛了饭炫耀般得意地笑着询问饭菜是否可口。咽下几大口汤后，刘梓轩抬头含混不清地应一句：“不错，不愧是当家庭主妇的料！”紧接着就被一饭勺敲中脑袋：“找死呢你！”

　　事后回想起来仍对这细节有着清晰地印象，然而那是那年间发生的事却是早不记得了。

　　毕竟时间总是折磨人的东西。

　　它的嗜好是当你逐渐习惯一切后不动声色地把世界打乱，碎片中丧失了原本一直以来最熟悉的。

　　认识了新的同事和朋友，同一办公室的黎雪和晓雪，平日无事时相互间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当然级组长在时会收敛些。与自己班上的同学算是熟络了，某句话过后引起一阵哄堂大笑也不是没有过。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尽管时常是觉得烦所以也曾悄悄在会上假寐。工作多得忙不过来。

　　在如此充实的生活中齐岳却依然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毕竟与那个人不在同一办公室了。

　　高中毕业那天向对方询问过未来，当然得到的答案是含糊的。

　　齐岳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阵后说：“到时再看着办吧！”接着又问，“你呢？”

　　“我啊……回这边教书吧。”

　　“吓？”齐岳不屑地摇头，“别让学校资金都花在买粉笔上了。”之后又语重心长地补了句，“不要带坏了祖国的花朵。”

　　刘梓轩愣了片刻才吐出一句：“我又不是你……”

　　自行车在地面摩擦时“嚓嚓”地响，磕到大块的石子会颠簸一下。盛夏里蝉鸣不停，路边的榕树叶子多而油绿，年轻的枝干伸展开来带有无限的可能性，白云在他们身后恣意流散成通往未来的路。

　　就像以往三年来每一天放学，刘梓轩将齐岳送到楼下后自己才骑着自行车离开，没有意识到彼此间或许就此分离。

　　也许只是太相信于“友谊”这样的东西吧。

　　春天结束前办了校运会。

　　开幕式结束后有一项教师的长跑比赛，绕着四百米的跑道近四圈，总共一千五百米。跑了一千多米时齐岳有些累了，刘梓轩从后方追上来说：“加油”，然后轻轻松松地与齐岳拉开了距离，被甩在后面那个一下子就像从前体育课时那样不甘地追了上去。

　　跑完后齐岳站在终点微微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刘梓轩递来一瓶矿泉水时他点头说了声“谢谢”就把水往嘴里灌，恢复过来了就照例开始各班的巡查。

　　不过是一些琐事。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齐岳因为惹怒了过分严厉的班主任所以被体罚，寒风中的晚上却被留在操场上要求跑完三十圈。男生一半赌气一半认真地跑完了十三圈几乎累瘫在地上，放学的铃声老早就响了。刘梓轩下楼的时候看见他坐在草地另一端的风雨跑道上喘气。

　　——“你还跑啊？”声音跨越了整个草地，大约五十米的距离。齐岳站起来，走了几步后又开始做双腿交替的机械性运动，经过刘梓轩身边时看都不看一眼，他却跟在后面开始陪跑。

　　“你干什么……”

　　“锻炼身体，报效祖国！”刘梓轩背着运动会的年级口号，脸上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齐岳别过脸去加快频率扩大步伐往前几步，肺里被空气呛到，最后两圈时身边却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一下子竟也有些提不起脚步。硬撑到最后终于毫无顾虑地干脆直接倒在跑道上，闭上眼睛大口呼吸着冬天操场上满是灰尘的空气，双眼紧闭所以看不见天空。

　　腹间被人狠踢一脚，齐岳闷哼一声睁开眼坐起来，刘梓轩扔下一瓶热水。原来是去打水了，这么想着居然感到浅浅一丝欣慰。

　　“你还活着啊。”

　　没去理会对方的揶揄，齐岳一口气灌下大半瓶温水，又喘了几口气，一把擦去额边淌下的汗，才用力一脚踹过去：“你死了也轮不到我！”

　　刘梓轩不在意地笑了过后又递过第二瓶温水。

　　一时间两人有些沉默。齐岳跑完步热得难过干脆把外套脱了，喉咙干得发疼于是又咽下几口温水之后觉得毛衣也湿得黏腻又烦躁得直接扯下来，剩下一件湿透的白色衬衫被风一吹又冷得打颤。

　　刘梓轩想了想把干净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齐岳肩上，带着点柠檬味洗涤剂的清香。齐岳一脸嫌恶地抬头，刚想甩开肩上的外套，顺道说上一句“少恶心了！”，却被骤然间在眼前放大的脸吓得有些怔住了，双唇相覆的瞬间才反应过来屈起右腿顶在对方下腹的同时将他推开：“你有病吗？”

　　结果是刘梓轩仓皇逃走了。

　　不记得是怎么和好的。似乎是当做没发生过这事吧，第二天照旧是两个人一起上学，经过小桥前的菜市场有些拥挤。齐岳顺势停下从书包里拿出被塞成一团的校服外套：“你昨晚落下的。”

　　一下子气氛变得尴尬，甚至让他忘记了平时这个时候都会绕道走另一条路。

　　最后两个人一起迟到一起被罚站，一人占据着一个墙角半节课也不说一句话。阳光在灰色的水泥地面晕开浅浅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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