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溪

　　“是你？！”阿图木看清了眼前的人，眉头皱的更紧。
　　沉溪正要骂人，看清眼前的少年，干笑几声“好巧。”说罢眼珠一转，拔腿就跑，却被身后的少年几步抓了扭住胳膊，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我的东西呢？”
　　沉溪挣了几下没挣开，抬脚就踹向少年□□，少年显然没有料到她下流的招数，反应不及退后几步，沉溪趁着他松手的空当拽上小玉就往巷子里跑，小玉愣愣的被自家小姐拖的一个趔趄，“真是个拖油瓶。”沉溪不满的嘟哝，索性把小玉拦腰扛在肩上，往人群中挤，小玉吓的尖叫连连，好在巷子里排队蹭饭的人群已经你推我搡的挤做一团，人声鼎沸，小玉的几声尖叫瞬时没入人群，沉溪手脚麻利的放下小玉，猫着腰推着她左蹿右蹿的往里挤，挤到沈家侧门小玉一眼看见老管家沈伯，刚要张嘴喊，被沉溪从后面一把捂住嘴，“你想所有人都来围观沈家小姐么？”小玉愣了半晌“那怎么回去呀？”“笨，怎么进来的怎么回去。”
　　“小姐是说，翻……翻墙。”沉溪赞许的点头表示同意，推着她挤出人群，绕到另一边的围墙，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来，踩着我的手，我托你上去。”“小姐，这使不得呀。”“啰嗦，快上。要不是碰上那个倒霉鬼，晚上没人溜进去哪用这么麻烦。”小玉颤颤巍巍的抬脚小心翼翼的踩在自家小姐交叠的手掌上，却怎么也登不上另一只脚。眼看脚下白净的手心被她来回蹭的通红，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不行，不行，你从前门回去，我自己翻过去。”沉溪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 。
　　“那，小姐跟我一块从前门走吧。”
　　“你见乞丐大摇大摆的进去过么。”
　　小玉看看沉溪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和鼻尖脸颊的黑印子，诚实的摇头。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往正门走，沉溪看她走远，从怀里摸出根银白色的带子，一头还系着个球样的东西，沉溪掂了几下一甩手，系着球的那端已缠到墙内的树枝上，沉溪用力拽了拽，满意的拍拍手，往后退了两步猛的发力往墙头跃去，刚伸手扒上墙沿，耳边嗖的一声，一把匕首已插在距指尖不足一寸的墙上，沉溪背后一阵发麻，硬着头皮回头看去，却见阿图木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狼狈相“下来吧，沈家小姐。”
　　沉溪不情愿的松了手，轻巧的落在地上，手指在带子上绕来绕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阿图木却上前一把扣住沉溪的下巴迫她抬起头，乌金色的眸子仔细在她的脸上逡巡着“你就是沈玉山认回来的沈家小姐。”很显然，这是个肯定句，阿图木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沉溪用力晃着脑袋也没甩开他钳制的大手，“你松开，你的东西我还给你。”沉溪见瞪他不成又开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银子……银子花光了，那枚戒指，我还给你就是。”见他还是不为所动，“你要是不放心，你跟我去拿。”
　　半晌，阿图木终于松开手“不需要了。”他勾过沉溪手中的带子用力一扯，啪的一声，缠在树上的一边连着树枝一起落了下来，阿图木掂了掂手里的圆球，“不愧是沈家，这么个小玩意都是纯金的，银子就用这个抵了，其他的东西么。”阿图木勾起嘴角，若有所思的笑了“你既是沈家小姐，其他的东西倒也不用还了。”说罢扔下一脸错愕的沉溪转身走了。
　　是夜，沈小姐闺阁，轻纱幔帐，烛光朦胧，美人出浴，唯一不和谐的大概就是沉溪喋喋不休的叫骂，沈家小姐显然是不满被敲诈了鸡蛋大的金球子，坐在浴桶里摆弄着阿图木所谓的其他东西——一枚银戒指，沉溪翻来覆去也没能把它看成金的，气鼓鼓的扔回桌上，恨恨的一跺脚，水花四溢溅得满地，小玉连忙按住沉溪“我的姑奶奶，您小心点儿。”沉溪跨出木桶抬起胳膊任小玉擦着身上的水珠，低头看到自己平平的胸口，又伸手摸向小玉胸前，嘟了嘟嘴“老狐狸哪里找的蒙古大夫，天天给我灌药说什么体虚发育慢，一点儿用也没有。”
　　小玉本来被她猛的袭胸吓了一跳，听她孩子气的话又扑哧笑了“张大夫在沈家干了二十几年，妙手回春，医术好着呢。不少达官贵人都请他去看病，小姐年纪还小呢，急不来。”
　　小玉替她套上中衣，顺着一头青丝，“小姐的头发真好。”沉溪抓过一把看了看“爹说我就这头发最像娘了。所以我怎么胡闹爹也不准我折腾头发。我爹还说……”提起父亲，沉溪显然高兴起来，刚被热水蒸的双颊透着粉红，眼睛亮晶晶，黑的极黑，白的极白，一回身看到小玉探究的眼神，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我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会去告诉老狐狸吧。”
　　“小姐，我……我……其实老爷……老爷是真心疼小姐的。”
　　“他很想知道爹娘的事？”
　　“老爷他……我娘说老爷只是想知道大小姐过的好不好。”
　　“我累了。”沉溪起身拢了拢半干的头发，向床榻走去“还有，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屋子里有人，明天起外间不用轮值了。”
　　小玉讷讷的站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看到沉溪面朝里躺下抬手挥下了帐子，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退出了房间。
　　沉溪听到帐子外悉悉索索的响动，似乎是小玉倒水的声音，然后外间的房门轻声开了又合，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的到蛙鸣声，沉溪起身下床，桌上小玉留了盏小灯没熄，茶杯里的水还是温的，卧房的窗子关着，屋子角落里放着两盆刚换上的冰，即便这八月的夜里也并不闷热，其实小玉把她照顾的极好的，从打半个月前她认祖归宗，住进锦园，小玉便被派进来一直伺候她。
　　小玉是王妈的女儿，锦园原来是沈玉山金屋藏娇的地方，里面住着沈家主母，也就是沉溪的外祖母李妍，说起来李妍是塞外一个部落的小公主，当年沈玉山出塞做马匹生意，一见钟情，在塞外一住就是三年，终于得偿所愿携美而归，回到南国后也从未再娶，可惜红颜命薄，李妍在沈家出了私奔事件之后就郁郁寡欢，无疾而终，之后沈玉山怕睹物思人，就锁了锦园，散了沈府所有的下人，换了一批新的，只留了管事沈伯和王妈，锦园就空了十几年，王妈是她私奔的母亲的乳母，年轻的时候还伺候过李妍，这些年除了打理沈家后院的杂事，就是守着这间院子，说起来也是看着她母亲长大的。只是母亲已经离世多年，她只回来半个月，对她来讲，王妈和小玉终究是不可信的。
　　当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坊间传的故事百转千回，大体上就是当年沈家小姐爱上穷书生，沈老爷棒打鸳鸯，沈小姐就跟穷书生私奔离家，沈老爷一怒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沈夫人思念女儿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茶楼里说书先生说的绘身绘色，沉溪把上京所有的版本都听了一遍，却始终是半信半疑的。府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王妈和沈伯，按小玉今日说走嘴的说法沈玉山当年应该是满意穷书生的，沈玉山白手起家，他爹就是个酸秀才，当年他娶外族女子也是惊世骇俗之举，说他嫌贫爱富沉溪是不信的，至于一怒之下断绝父女关系，沉溪小的时候常常见到有个伯伯时不时的送些食物细软接济父亲，直到前些年他和父亲住到山上就没再见过，沉溪都快忘了这回事，直到回到沈家见到沈伯。沈玉山要是真因为女儿私奔断绝了父女关系，时间久了后悔接济女儿还说的过去，女儿过世之后为什么还接济父亲呢，而且那人既是沈伯，沈玉山必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招摇过市的把她接回沈家？
　　沉溪吹熄的烛火，推开窗子，夏日的暖风带着潮气扑面而来，天上的星星很亮，沉溪支着脑袋靠在窗边，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了山上的岁月，那时后晚上是点不起烛火的，父亲每月从寨主那领来的几根蜡烛都要省着用，父亲对她很严格，沉溪总是不明白寨子里都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她长大了也要当山贼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那时候默书默不出，父亲拿出条尺来打手心她就满寨子跑，光着一双小脚吧嗒吧嗒的踩在溪边的卵石上，父亲追过来她就往牛蛋和土狼身后躲，气得父亲直跳脚，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可是寨子里的人也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她，偶尔宰了肥羊还会给她买女孩子的小玩意，沉溪虽是整日野在男人堆了，女孩子的天性使然，那些小玩意却也是喜欢的，天晴的时候山上的星星总是那么亮，那时候土狼也总是在她睡觉前给她倒上温水的……微风带着花草的清香拂动着她额前的发，沉溪弯着嘴角就这么伏在窗边案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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