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段子（枪韦伯）

　　玛凯基夫妇家玄关花瓶中的红梅在温暖又透着新鲜空气的门廊里开得很好。
　　韦伯换上鞋子，说了声我出去了，然后走出大门。Lancer化作灵体跟在他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谦恭而谨慎。一如既往地，他拿出Master的样子，派遣Lancer去寻找对手，如果有在外面游荡的被撞上了，就直接杀上前去。
　　在诸多Servant躲藏在暗处静静窥伺的现在，唯一实体化出来能被觉察到的，只有Saber一个。
　　「去吧Lancer，既然是Servant的话，就给我打倒一个两个对手看看！」
　　「必不负您期待，我主！」
　　Lancer的骁勇与忠诚令韦伯感到很开心。有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地调遣使唤的Servant，不会对自己的命令指手划脚，更不会质疑否认，无疑是让他的能力更进一步得到发挥的理想存在。
　　少年守在隐蔽的地方看着七从者之中最强的Saber和自己的Servant打得不分上下，隐约地在心底为之雀跃。
　　如果连Saber都可以战胜的话，那么一定可以，很快就让参加这场圣杯战争乃至观战的人都无法小瞧自己的存在——
　　思考骤然被截断。战场的状况风云突变。听闻Saber自称骑士王的吉尔伽美什冷笑着步入战场，王的财宝在他身后布出一片夺命阵仗。血红瞳眸里半点感情也无，宝具金光闪闪对准两个骑士，Saber皱紧眉头握住手中的剑，Lancer踏前一步昂然直视着黄金的英灵。
　　「Saber可是还没有完成与我的决斗。想要先一步取她的性命我可不能允许，Archer！」
　　「可笑。区区杂碎也敢对本王妄言不敬之辞？这么想要拜领王的制裁，就成全你——」
　　笨蛋！那个家伙在做什么啊！？这种时候应该快点逃开的吧，他逞什么英雄啊！！
　　韦伯惊得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宝具之雨便犹如闪电落雷，轰鸣而下。他看不见自家Servant的身影，碎石和尘烟之中有血的味道弥漫，有金属尖锐的碰撞声，韦伯恨不得冲出去把枪骑士拉回来，几次摩挲令咒几次犹豫，黄金的英雄王笑容残忍，看着烟雾中身影翻飞的Lancer，轻轻打了个手势——从巴比伦之门里，浮现出了穿刺的死棘之枪。

　　「Lancer！？」

　　终于停止下来了。但那似乎也是结束——韦伯骇然地看着自家英灵心脏上插着的血红一线，双腿一软瘫在地上。Lancer的背影依然精悍，却已遍体鳞伤。从背心穿出来的诅咒之枪，刃尖上有猩红液滴慢慢垂落。枪之骑士没来得及说什么，灵核彻底破坏让他的身影益发透明，慢慢地就那样消失在韦伯面前。

　　「……！！」

　　胸口好像同时被什么钻透了，疼得心脏快要直接从喉咙里冲出来。因着这份疼痛用力闭眼呻吟，再睁开眼的时候，韦伯发觉自己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天花板白得没有一丝污渍，灯光落在眼里，似乎能看得到灰尘在游动。
　　是做梦吗——额头冷汗涔涔，韦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睡衣也被浸湿一层。
　　「主人，您还好吗？」
　　Lancer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从旁飘来。韦伯猛地扭过头去，魔力正通过魔术回路慢慢流向自己的Servant，Lancer他安然无恙地在这里。
　　……果然是做梦。即便那震撼情景真实得闭上眼睛也历历在目。少年暗自安抚着惊疑不定的自己，若无其事地向着空气里的Lancer摇了摇头。
　　「没……没事啦，Lancer。今天暂时先不要开战，调查一下对手的情报再说。」
　　「是，我的主人。」
　　梦中的自己太大意了。韦伯有点不服气地晃了晃脑袋。早在Archer出现的时候就该命令Lancer撤回来。而且由此看来，Lancer似乎在自作主张的时候，也委实让自己感到没辙。
　　「Lancer，」韦伯对着正准备离去的Servant开口，「你追求圣杯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追求圣杯。」英灵回答得干脆利落，「圣杯给您就好。我只想作为骑士，和您一起踏上战场，为您战斗到最后，实现我的荣耀。」
　　韦伯听得一愣一愣的。Lancer竟然不要圣杯。抑或说，他没有寄托在圣杯上的愿望。从这个骑士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就直接把愿望寄托在了主君的身上。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倾尽忠诚，因为能让他实现心愿的存在，就是自己。
　　韦伯无端端地感到了压力。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慢吞吞换好衣服，走下楼梯。
　　玛凯基夫妇家玄关里的花瓶中，一枝红色的梅花开得鲜艳如血。

　　「Lancer，就按照这样的战略去进攻没问题吧？」
　　「领命，我主。」
　　「千万不要轻易把宝具暴露出来啊。」
　　「谨遵您的命令。」
　　「可恶。凯奈斯那家伙，有魔术礼装了不起吗？魔术师的能力就算不行，也可以用努力和经验来弥补的，早晚会让他知道这一点！」
　　「不愧是我主。在经历各种战斗积蓄了足够经验之后，定然可以把握局势反败为胜。我也有着能够在危难之中摆脱困境的能力。」
　　他在说自己心眼（真）的技能吗。……不论如何，Lancer对韦伯一直忠心耿耿。恭谨地跟随，温柔地附和，毫不犹豫地接令战斗，一往无前不惧生死。韦伯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被对方这样认同和无条件庇护的感觉，骑士原来就是这样一把利剑，只要使用得当，就能替主君斩开所有拦路的荆棘。
　　但是无论是英灵迪卢木多还是韦伯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韦伯根本不是菲奥纳骑士团团长。他只是个眼界和经验都浅短狭窄的半吊子魔术师。
　　故而侍奉他的骑士，也不能拥有同样足以令他成为首席骑士的主君。

　　「Lancer哟！既然你自诩对主君的忠心非比寻常，那就让你也见识一下朕的臣子与朕的羁绊和忠诚吧！这份羁绊，凭借一个骑士的剑是不可斩断的——给我好好看清楚这一点！」
　　韦伯看到了军队。看到了兵之海。在固有结界里驰骋的军队，和单枪匹马的自己的英灵——孰弱孰强早已不需要比较。他痛恨自己被凯奈斯的月灵髓液寻获，对方以猫玩耗子的轻蔑心态，放出征服王伊斯坎达尔打算力压Lancer将其消灭，再羞辱和收拾自己。然而Lancer英勇相抗并顽强守护自己直到最后一刻的姿态似乎也让那位大帝为之动容，作为对这忠诚的回应，他在Lancer面前展现了，英灵伊斯坎达尔宏大的王之羁绊。
　　韦伯站在沙尘之中，被风吹得站立不稳。耳边吼声震天刀光剑影晃得眼睛发花，他摔倒在沙漠之中，看着自己唯一的，唯一的臣子挡在他的面前，和无数蜂拥而上的英灵战将殊死厮杀。魔力像开闸泄洪一样流失，Lancer的身形不断稀薄，可他仍未曾放弃。
　　「守护主君是骑士的使命，菲奥纳骑士团的首席，不会惧怕牺牲。想要伤害我主，就先踏过我迪卢木多·奥迪那的尸骸再说！」
　　直至他消失，直至他力竭而灭——
　　韦伯感到泪水满满地拥挤在眼眶里，在Lancer彻底不见的那一刻，随着一个英灵飞斩而来的刀刃，狠狠地砸落下来。

　　「主人，主人！？您还好吗？请醒一醒！」

　　枕头上晕开了一片湿润的痕迹。韦伯呆呆地躺着，Lancer俊美的脸在面前放得很大，他差点喊了一声见鬼将拳头捶上去。
　　「谁谁谁叫你实体化出来的，笨蛋！」
　　「非常抱歉，我主。只是看到您似乎在哭泣，担心您是不是中了什么魔术……」
　　「才没有哭！笨蛋！」韦伯一骨碌坐起来，使劲抹了把脸。叠加在一起的场景之中无论哪个，Lancer都像眼前这样地真实。可是这梦境到底是为什么……在梦里做了Lancer死亡的梦而醒来，随后又在那个梦中第二次经历Lancer的死亡么。韦伯有点糊涂地用力扶额，只觉得太阳穴像被扎了根钉子一样疼。
　　「主人，您真的没有关系吗。」Lancer严肃地看着他，眉目之间依然是担忧之色。
　　「嗯，没事啦。」韦伯抬眼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更要小心谨慎一些，绝对不能轻易被其他Master发现，而且——受到梦境里Lancer的感染，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哪里做得还是不足够。
　　「Lancer……你觉得我的作战策略有什么不对吗？」韦伯试探着问道。
　　「只要是我主的作战指示，都请放心地交给我吧。」
　　对方的回答完全离题万里。或者该说他根本连主人的问题都加以拒绝。
　　身为骑士的Lancer，只要为主尽忠就好。韦伯是强，是弱，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韦伯自己已经很明白，比起凯奈斯和其他魔术师，他实力要弱得太多。想到未来Lancer会在自己出现纰漏的计划下一头热地冲在前线接着被敌方Servant所杀韦伯就头疼，该怎样去避免那种未来呢。如果自己的实力无法改变的话？
　　「Lancer，那个啊。我的魔术回路品质并不算高，这个你肯定知道吧。」
　　「这……您说的是。虽然没有对比我并不敢断言，但魔力提供量确实比正常的魔术师要少些。」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我、我没有和魔术师作战的经验。在指挥上……那个，偶尔也会有看不到的地方吧。你是我的Servant，有义务把不完善的地方说出来。」
　　「这……主人您的意思是，要我向您进谏？」
　　「啊啊随你怎么理解。反正就是一旦觉得事情麻烦的话就跟我说。」
　　「明白，我的主人。」

　　可是牺牲仍然在持续。韦伯·维尔维特眼睁睁地看着Lancer一次次在自己面前被强大得过多的Servant所杀，有时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到Lancer倒下，自己就先被敌方的Servant或Master击中。种种鲜血喷溅的瞬间总会让少年从床上惊醒浑身冷汗，随后意识到这又是一场噩梦。
　　不断持续下去的，梦中的梦中的梦中的梦。
　　每一次都是以Lancer的死亡为结束，以新一个梦为开始。
　　一夜之寒冰冻三尺，挫败感一层层堆积在韦伯的心里，明明这里那里都小心翼翼到了极点，还是会有他预料不到的地方。哪怕考虑到了一万种可能性，命运也会有一万零一条道路，自己走上的，偏偏就是那条未曾想到的绝径。
　　Lancer不明白韦伯醒来的时候脸色为什么异常阴沉。恪守主命的好骑士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小主人生气了，一言不发沉默地等待着Master的训话。韦伯看着有着光辉之貌的英灵在面前单膝跪着，看着这个唯一在他说话的时候不用昂着头看，不用被阴影笼罩着的人。
　　他曾经对一切都懵然未知，自由却又自大地，放任骑士冲锋陷阵——Lancer也是很高兴可以因此实现愿望吧。可是这样的自己和他，都无法存活下去。
　　「Lancer，……可恶。要怎么办才好啊……」
　　韦伯喃喃自语，烦闷地伸出手，像是要寻求支撑一样地按在枪兵的肩甲上。
　　——『我，不想让这家伙死。』
　　玛凯基夫妇家玄关的柜子上摆着雅致的花瓶。里面的梅花红得几近刺眼。
　　韦伯路过那只花瓶，他停住脚步，注视着里面仿佛永远不会凋谢的花，他一阵恍惚，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地出现裂痕。

　　「……万分抱歉，我的主人……。」
　　这一次不知为何已经很顺利，很接近胜利了。需要解决的对手只剩下了Archer和Saber，只要和Saber联手先干掉黄金的英灵，再让Lancer与Saber以骑士的身份公正决斗并获得胜利就好——明明只有几步之遥而已。
　　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EA划出的峡谷吞噬了Excalibur的光芒，在乖离之星的威力之下枪之英灵的伤势也达到了极限。冒着烟的Servant踉踉跄跄用红蔷薇撑住身体，俯身看着在战场之外的韦伯慌慌张张跑向自己，嘴角带着苦笑。
　　「如果可以，再早一点知道您所背负的事情的话……」
　　韦伯瞪大了眼，他不明白濒死的骑士在说些什么。
　　「无意之间，在您伏案熟睡的时候看到了……您的笔记。原来您曾经……那么多次地预测到我的死亡。为了避免它，您拼命地思考着更多的对策。而我……却对这些都不知道。」
　　骑士像是在忏悔似地，想要伸手触摸少年，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转回来握住红蔷薇的枪身。
　　「非常，对不起……我主。之前竟然都一直没有注意到。能让我实现心愿的只有您而已……但我却只想一心投入荣耀的战斗，追随您斩获荣耀，捍卫我所信奉的骑士之道，却忽视去理解您的处境。骑士本就是为了支持主君而存在，可我连您的弱点都不能发现和守护。」
　　Lancer脸上浮现出了后悔的神色。这即便谈及自己的过去也不会感到怨恨和遗憾的英灵，此刻却深深地为这份失误而感到痛苦。
　　「我实在是……不称职的骑士。主人。」
　　韦伯用力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改掉的性格，不能抗拒Lancer率直的忠诚与认可，才会一不小心就心软地由着他发挥他的骑士精神，随后陷入参与圣杯战争的其他Master设计的圈套陷阱。似梦似真的死亡与他不停相遇，弱小的自己在那之前被暴露无遗。
　　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Master。
　　英灵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韦伯低声地抽噎着，感到迪卢木多的手终于探过来，轻轻触摸着他的脸颊，把溅在上面的血迹擦去。
　　「如果还能再一次被圣杯召唤，成为您的骑士的话……」
　　Lancer的声音模糊在猎猎燃烧的火焰里，再也听不真切。韦伯跪倒在废墟之中，只觉得不甘与懊恨已经膨胀到了极限，下一刻似乎就可以将心脏撑爆。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那么一定要把他想到的一切都告诉Lancer。

　　「Lancer。我事先告诉你啊，我真的不是什么强力的魔术师。这场圣杯战争非常危险，一不留神我和你就都会死掉。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为我而战，但是在那之前……」韦伯将自己写了厚厚一本的笔记放在枪之英灵面前，「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彻底了解自己人才行。」
　　那上面记载着四十五个死去的梦。有的无解，有的或许一念之差即可躲过。Lancer在韦伯的注目下拿起笔记认真地看着，清澄的金眸里带着严肃的神色。
　　「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主。但是，如若违反骑士之道的话，即便是我也很难从命。」
　　「那么，你宁可我因此而死掉？」
　　「不，我怎可能有那种……」
　　「所以才要事先告诉你，这场战斗里肯定有不能顺遂你的骑士道的选择。我能力不够，为了活下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如果我用了令咒，能原谅我吗，Lancer？」
　　「……您言重了，我的主人！原谅一说什么的……」
　　「好啦，别罗嗦！我都说了……那算我的不对。」
　　对不起——让你不停地在梦里重复着死亡。两方都想保全，可那羸弱让两方反倒都不能保全。要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传达的意义，此刻终于被接收到了。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所谓的真相，直到现在为止还是扑朔迷离。懂得它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呼唤着我的是你吗。Lancer的Master哟。』
　　Lancer，在哪里。
　　『已经失去了从者，但还有着Master的资格的话，要签订契约吗。』
　　什么契约。我已经有Lancer了，自己也养不起第二个Servant。
　　可是Lancer在哪里？
　　『回应你的愿望。本来对圣杯没有欲求的你，现在需要着什么？』
　　认可自己的那个人不在了吗。会一心一意听从自己，让自己可以透过他的眸子看到真实的Servant，在哪里呢。
　　『无论任何愿望都可以为你实现。来，说出口吧。只是跑来圣杯战争观光的小鬼，可没有召请愿望机的资格哦？愿望是门票，是激活圣杯的钥匙。对着圣杯祈祷吧——Lancer的Master。』
　　——Lancer。是Lancer的Master的自己。
　　『你的愿望，我切切实实地听到了。那个英灵注定会在这里消失。死物不能复活，化作魔力的英灵也无法再被圣杯二次归还。如此只有……把一切都置于循环之中。』
　　什么意思……？
　　『Lancer永远都会追随着你。顺从你的意志，他不会死去。如果他死去了，那么你将回到原点。这场圣杯战争将一直循环下去，不管怎么改变选择的道路，面临的都是Lancer不死的未来。』
　　为什么一定会是这样的事情！？
　　『因为这是属于你与Lancer共通的命运。当有一天可以再次与圣杯对话的时候，就许愿终结这未来吧。或者说，终结那个无尽的开始。』

　　——『不管你们……能否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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