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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着霞光而来
尾巴的重要性,不消说也猜得到,就像人类硬被扯断腿、鸟被折了翅,个中疼痛,没当场晕死还是吴邪小狐灵力深厚,否则撑不撑地过去还是两说。焱火狐狸身为高阶妖修,身体强硬,虽然吴邪小狐不能算是强硬的一类,可底子摆那儿,若说这点伤确实死不了,也正因此阿宁才放心地断了他的尾巴。她是喜欢这小东西,可要让这东西死在她殿里,却也晦气的很。
胖山猫在一旁本是没精打采暗下转着鬼心思,被突然的变故一激,反倒忘了趁乱逃跑的事儿,怪就怪吴小邪太过纯善可爱,哪有人真下的去死手害他?胖子打了个激灵,对着这么乖巧的小家伙儿都不眨眼就废掉,还好自己除了一身肥肉厚的流油儿外,再没啥利用价值。要知道阿宁断掉吴邪的尾巴可不是没有用意的,狐族的尾巴占了整个身长一半,灵动多用,既可做攻击之利器,又可做防御之后盾,吴邪平时最珍惜便是这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每天都花无数时间细细舔舐干净,睡觉也不忘抱在怀里。没了尾巴疼是一回事儿,不习惯是一回事儿,最重要是......吴邪就真的化不了形了。
保持本体完整,才是化形的最关键之处。若说之前吴二白担心是担心,却也没觉得有啥大不了,他心底知道只要小狐狸过了自己那一关,迟早能化成人形。然而尾巴没了......若是化形之后残缺一尾无妨,顶多修养些时日,对化形是不妨碍的,可他是没化形之前断的尾......那这一辈子也就再没有成人的希望了。
一辈子保持兽型,等于断了修成大道飞升为仙的一切可能。吴邪身为焱火一族本应前程大好,如今却连新出生的低阶小妖都要比他强些,只因小妖尚有成就大道的机遇,他却永远失去了再进一步的资格。
胖子也不禁叹了口气,这人类啊,一念之间,就能将一个本来前途无量的妖打作最低下的畜生,仅仅为了自己的喜好。如此看来,莫不是妖,都比人类单纯些?至少他就没看出吴邪有伤人的心思。
而现下的吴邪,双眼已染满血丝通红一片,喉咙里低低发出痛楚的咆哮,似悲泣似惊叫,下身滴滴答答沾满了血,一身白毛儿站在血地上有种别样的凄凉意味。他弓了小身子耳朵竖得高高,一双眼珠子似乎就要滴下血来,身上柔顺的毛儿都炸了,眼见已经陷入半癫狂状态。
阿宁虽也怜他失却一尾,却容不得一只小小畜生这般挑衅,冷哼一声从血迹中拾起呐尾巴甩给枯瘦道人。“劳烦裘师将这尾巴送去吴三省那里看看吧。”裘老道下意识接手,刚皱了眉头,就见地上如霹雳般迅疾地扑来一道白影儿,伴着野兽的嘶吼声,却是吴邪红了眼不顾灵力被封一头撞了上来。
“哼。”道人瞧都不瞧,挥手拂尘一扫,小东西便被打翻出去,雪白的背上立刻多出无数条血痕,狼狈地吓人。原来这裘姓老道不尊道教无为教旨,反而心思阴狠毒辣,将拂尘换做坚韧锋利的银丝,这一下抽结实了,吴邪身上便添出许多道儿伤口来。
吴邪灵力被封,又从不曾像真正的兽类般以本能伤过人,幼时自己捕些个鱼啊鸭啊,也多是玩闹性质。现下他虽然爪尖牙利、盛怒暴起,遇上裘老道和阿宁这等人类却不异于以卵击石、小打小闹,便是给人练手都嫌不够。
只是他性格软则软矣,真倔强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头。小狐狸此刻早已丧失理智,一双充血的眼只跟着自己毫无生气恍如死物的尾巴移动,再瞧不见其他。每一次被打飞出去,都颤抖着小胳膊小腿儿颤颤悠悠爬起来、重新扑上去撕咬,一次、两次......阿宁有意用老道士磨他棱角,因此也不多话静静瞧着,一旁的胖子却不忍再看。
吴邪此时哪还有什么理智在,明知冲上去除了被打受伤讨不到半点便宜,却顾不了其他。小狐狸全身上下散发着悲愤与戾气,雪白的毛色染成通红,一只耳朵也被拂尘扫烂了,嘴巴也破开个口子淌着血,却仍歪歪扭扭爬起来想要抢回自己的尾巴。
胖子一只爪子盖上了眼睛,这天真......怎么这样傻......
“行了,裘师收手吧,玩儿死了阿宁就没宠物了,还是说裘师认为那事情比我的话还重要,不愿听阿宁的?”女子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随意,但摆弄着的指甲却暗暗有着警告的意思。枯瘦道人眼底闪过一丝莫测的神光,口中说道:“宁郡主多虑。”一边狠力一抽,将再次扑上来的小狐摔出去,确认小狐再没有爬起来的力量才将手笼在袖中。
“小狐狸,尾巴断掉也没什么,你要是喜欢,我去给你几条来怎样?想要什么样儿的尾巴就有什么样儿的,只要你乖乖的,懂了么?”阿宁风情万种地笑了笑,羞涩清纯好像方才断其一尾袖手旁观的是另一个人一样,红唇里边吐露惊人的言辞,边一步步走近小狐。
吴邪抽搐了两下,连连吐着血沫子,见这蛇蝎过来想要后退,却奈何身上半分力道也无,只得眼睁睁瞧着女子如玉的手伸到眼前,瞪圆了溜溜的眼珠子,只等那手一到便“啊呜”一口狠狠咬上去。
“乖了,你......啊!死畜生!松口!裘师!”阿宁白皙的手指被小狐狸死命儿咬住不放,她吃痛甩了几下奈何小狐闭上眼下了死口就是不放,两下便见了殷红的血珠儿,心下就是再喜欢这狐狸也容不得了,忙唤了道人来。裘老道本就不满阿宁被小狐狸迷去心神放他一马,这下得了机会一袖子携裹道力抽在小狐嘴巴上,吴邪吃不住劲儿向后飞去,半空中见道人口中念念有词儿,自知百死难逃。
吴邪缓缓将眼合上,他太累了,只来得及看那九字真言伴着巨大的手印虚影砸下,正待就死,却听到一声好听的低吟,就像潺潺的泉水,清冷却令人安心。
“妄动贪念,你活的够久了,可以死了。”
然后吴邪费力地扭过头,看到了这一生最难忘的画面——
四面石壁上的火盆俱都熄灭,空旷的大殿中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了个修长的男子,黑发黑眸,身周微微散发着幽蓝的淡淡的光点。他额前长长的发半遮住眼,看不清表情,蓝色的长衣如他的人一般静,好像一半踏在真实,一半踏在幻境。淡漠而疏离的气息此刻被手中拿着的黑金长刀驱散些许,四下皆暗,唯有他身在光明。
就好像,踏着霞光而来。
吴邪小狐恍惚了。从很早之前在西泠山同其它小崽子们玩儿时,就听过同龄的母狐狸说起想要嫁的如意郎君要法力高强、要正义凛然、要英俊多情、要......踏着霞光来救她于危难之中。小小的狐狸听了撇撇嘴表示很幼稚很不屑,却暗暗下定决心照着那个标准努力,成长为一代有责任有头脑有能力的、母狐狸眼中的理想夫婿。
可是如今他的尾巴断掉了,他不知道霍家的小姐会不会嫌他,只是有一点最明确不过——他不可能像这人一样,踏着霞光出现救自己心上人于危难了。
他永远都不能化形了。这是吴邪小狐第一次因为无法化形感到浓浓的失落,因为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人形的样子,真的很威风、很英俊、也很美。
当然能在这种关头转这种心思的除了天真的吴邪小狐还真没有别人。裘老道一见这人现身就脸色凝重,顺道收了九字真言手印,而阿宁脸色也很不好看,强撑着说“哑巴张?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在红尘也碍到你的道儿了?”
张起灵不答话,径自走过去冰冷的气息一闪,没有握刀的那只手出手如电,捏住裘老道士枯瘦如白骨的脖子。那老道士鞭挞小邪时毫不含糊,可见身法犀利,此时却连这平平常常一捏都避无可避,如待宰羔羊般被提到空中,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串儿隆隆声音,毫无反手之力。
“铜鱼交出来。”
老道士挣扎地更厉害了,拼命想要点头,眼神儿瞄向一旁的阿宁。那阿宁见张起灵不起微澜的眼看过来,止不住一颤,咬着下唇不甘愿地从颈子里取下个铜质小件儿来丢给张起灵,口中嗔道:“这冤家,给你就是,还不放人!”
她看张起灵一手拎刀一手捏人腾不出空儿来,故意选了个刁钻的角度扔过去。
那“铜鱼”不过拇指大小,常人便是用手去接都不易,张起灵却连眼神都不变拿刀尖儿一挑,带着老道士旋个身,已在“铜鱼”降落未落之际用嘴咬住了其上的红绳儿。这一串儿动作干净利落,把个旁观的傻傻小狐狸看得羡慕无比——“我要是也能有这身手就好了。”
阿宁看他从容接到,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得不维持淡定。
“行了,再捏人就死了,快放手吧。”
张起灵看看地上哀哀悲鸣的小狐,厌恶地打量了裘道人一眼,眼里突然寒光一闪、手上青筋一爆,一声骨头的爆裂,裘老道枯瘦的深子不停颤抖,终于再没有气儿了。阿宁见张起灵扔了手上尸身一步步走来,眼中一沉飞速抬脚将满身是血的狐狸团儿提到张起灵身上,一阵烟儿逃走。她本意是吴邪这么个滴血的东西张起灵只怕会厌恶地用刀挥开,这样便可拖延一点时间,事实上她的算盘也打响了,不过张起灵不是挥开小狐,而是愣了愣,伸手将这浑身血污的小狐狸抱在了怀里。
吴邪折腾了许久,直觉这人有种熟悉的气息,便拿了眼期期艾艾看着他,小小声说了两个字“尾巴”,终究撑不住昏死过去。张起灵抱着怀中温热柔软的团子,看看那滴着血的小屁股,眼神黯淡下来,满满走向裘老道的尸体将那一截儿断尾取出,连同小狐一道抱紧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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