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泱泱

　　岁末，上至朝堂后宫下至平常百姓家都忙成一片，大汉朝的皇帝陛下也赶着在封印前多处理些政务。这么忙了大半月，刘彻忽然携近臣美人至上林苑。

　　“师傅您快暖暖手。”小黄门笑着将一只鎏金瑞兽环手炉奉给杨得意。
　　杨得意捂着手炉，站在一旁看着忙碌的人:“手脚都麻利些，备好梅子、清酒，陛下还等着呢。”
　　“未央宫中不是有好多梅树吗，陛下怎特特来这看？”
　　“上林苑中光各地敬献的名品就有七种，相比之下宫中的梅不及多矣。”杨得意把手炉往怀里揣了揣，“前几日李美人说起以前在宫外赏梅的事，想来陛下一时记住了。这时节赏梅还是早了些，也就这苑中的腊梅都开盛了。”
　　小黄门啧啧两声，“那李美人可真是得宠！怪不得有不人想去她宫中侍候。”
　　杨得意见多了后宫中一个个女子得宠又失宠，不以为意道：“陛下喜欢的时候自然是千般爱宠，咱们做奴才的只要看陛下的意思就行了。”
　　小黄门谄笑道：“师傅说的是。”
　　见备好了东西，杨得意挥手领着人往外走。
　　长廊两侧是大片的腊梅，金黄剔透，浓香馥郁。一道挺拔的身影转过庑廊，出现在长廊尽头。杨得意一下子认出来，待走近了，作揖笑道: “冠军侯可是要去见陛下？”
　　霍去病拱了下手，“正是。”
　　陛下原打算今日与冠军侯对弈，不过现在……
　　“陛下这会正同李美人赏梅，冠军侯不如去前面休息一会，东方大人他们也在那呢。等陛下这边好了，我再派人通知您。”
　　霍去病自然看到宫人手中的东西，点头道：“劳烦宦臣。”
　　杨得意眯眼笑道：“冠军侯客气了。”

　　“曼倩你可真是神了！”
　　霍去病方未跨进屋内，只听一人高声笑语道，循声看去，却是陛下新近赏识的侍中桑弘羊。
　　虽常在宫中出入，这位桑大人他却并不太熟悉，只知此人精于心算，年十三便为侍中，但也一直未得重用。河西大战后陛下不时召见少府、大农丞议事，这桑弘羊也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东方朔最先看到霍去病进来，扬声笑道：“冠军侯来了！”
　　闻声，其他几人纷纷起身。
　　霍去病拱手与几人见礼，见漆几上倒扣着一只陶瓯，一旁放着书刀、墨、小金饰等物什。
　　“我等正在射覆，霍将军可要一起？”桑弘羊开口相邀。
　　霍去病欣然入座，侧首看向东方朔道：“方才可是东方大人猜中了？”
　　“正是。”司马相如捋须笑道，“这人鲜有不中的。昨日还以此从陛下那得了不少赏赐。”
　　东方朔笑而不语。
　　霍去病自请由他来置物，众人无不可，遂背转身退开一段距离。
　　环顾四周，见窗外天光明亮，琼枝玉树间轻黄缀雪，凛然绽放，霍去病招了下手，小黄门躬身附耳过去。他低声交代几句，小黄门会意退下，过了一会将东西取来。霍去病将东西置于瓯下，请众人射之。
　　有猜笔，有猜韘，也有猜佩饰……霍去病一一摇头否认，一时无人猜中。
　　“霍将军可否提示一二？”
　　“此物非金亦非石。”
　　“金木水火土，金土除外，还剩水火木。”桑弘羊食指撇了下唇上的髭须，思索道：“水火不太可能，我估计此物应该属木。”
　　霍去病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抬手道：“几位大人请猜。”
　　这次缩小了范围，几人答的也快，只是把能想到的都猜了一遍，却未能猜中。
　　桑弘羊眉头微皱，抬手碰了下身旁的东方朔：“大家可猜了几轮了，你怎干坐着不开口？”
　　东方朔捋须看着案上的瓯：“勿急，勿急。”
　　只见他迤迤然起身，从锦袋中取出蓍草，两手轻拈，踏步而行，脚下如行云流水，口中默念，片刻，将蓍草抛下。
　　众人屏息而视。
　　东方朔看着散乱地落在地上蓍草，掐指清算。
　　“雨雪瀌瀌（biāo），有美独来，面敷金粉，口吐清芳。”东方朔收起手拢在袖中，对霍去病咧嘴一笑：“此乃腊梅。”
　　“大人所言不差！”霍去病颔首笑道，一手翻开瓯，只见一枝含苞待放的腊梅静静躺在案上。
　　四周一片叹服之声。
　　“东方大人这卜卦之术可比术士矣！”
　　“然。曼倩兄若是开肆卖卜，长安城中恐无人可及。”有人打趣道。
　　“也不竟然，我听闻这苑中就供奉着一位神君，言无不中，极为灵验，曼倩比之还远矣。”
　　闻言，东方朔挑了下眉：“你说的是那位被陛下供奉在蹄氏观中的神君。”
　　霍去病眉头微微一皱，垂眸掩去眼中的恶色。
　　“正是。”见众人露出好奇之色，说话之人压低声音道：“听说这神君是死而有灵，在民间时百姓常往来伺之，所求无不应验。陛下的祖母平原君就曾经去求告过，果然子孙后代显贵起来。”
　　“竟有这样神怪之事！”
　　“也不知那神君是何模样？”
　　桑弘羊抬手招小黄门过来，问：“你们可曾见过这位神君的真身？”
　　“神君仙人之姿，我等如何见得？听闻陛下祭祀时，亦是只闻其言不见其人。”小黄门顿了一下：“不过……我听蹄氏观附近的人说神君言语似是女子的声音。”
　　东方朔一哂，无意中眼角掠到对面漠然抿茶的霍去病身上，打量片刻，笑盈盈问道：“冠军侯可是见过这位神君？”
　　“……我少时曾见过这位神君。”
　　“哦，如何？”
　　霍去病轻呲一声，“不过一略有姿色的妇人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都有些惶然，那小黄门吓得脸色都不太好。同其他各代一样，本朝亦信仰鬼神之说，对那些术士巫者极为敬畏，无人敢出言不敬。
　　“哈哈——”东方朔大笑出声，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眯成两条缝：“冠军侯真是快人快语。”
　　霍去病眼角弯了弯：“大人也是性情中人。”
　　东方朔摆摆手，含笑道：“我不过一个狂人罢了。”他清了清嗓子，面上带着笑意：“在下除了卜卦，还懂得些相面之术，冠军侯可要看看？”
　　霍去病颔首道：“幸甚！”
　　东方朔敛了笑意，肃容端详霍去病的脸，目光如有实质在他脸上一寸寸扫过。
　　霍去病目光平和，坦然任他打量。
　　忽然东方朔两条眉头一跳，嘴角翘起，颇有点喜不自禁。
　　“如何？”
　　东方朔拱拱手，笑道：“冠军侯面带桃花，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

　　刘彻两指拈着棋子，低头看着棋盘：“你将骠骑营伤亡人数仔细统计一下，尽快找个时间呈报上来。”
　　霍去病颔首称诺。
　　刘彻抬头看着他，道：“你那折子朕看过了，抚恤伤亡军卒本就是坚军、全国之道。他们为国而战，加大钱帛厚恤也是应当。”
　　“陛下英明。”
　　“骠骑军前后也折损了不少人，朕打算再拨一些人过去。”刘彻说完，果然见霍去病眼睛一亮，不由笑道：“先别高兴！朕还没说给你多少人呢？”
　　霍去病咧嘴一笑：“臣不拘多少。”
　　“你是看准了朕素来对你大方。”刘彻抬手点了点他，“朕再给你一万，加上原先的万人。河西之战充分证实远程奔袭的也的可行性和优越性，你要发挥它最大的实力，朕期待你运用它在战场中大放异彩。”
　　霍去病抬手拜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过几日平阳公主寿日，朕打算让李美人过去一趟，你在宫中多待几日，到时护她一道过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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