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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忧矣,其谁知之(上)
长袖曼舞,纤腰罄折。舞者面若芙蓉,红衣似火。舞曲相和,浑然天成。琴音舒缓,身姿若水,裙裾轻荡;琴声急凑,罗衣从风,长袖交横。
广袖缓缓垂落,一舞毕,满院的姹紫嫣红刹那间失了颜色,天地间只余一抹亮色,亭亭玉立。
昀初击掌赞叹:“李姑娘舞技超绝,彦今日方知折腰舞之柔美绝伦,往日所见实不复入眼。”
李妍额上沁出一层细汗,含笑敛衽一礼。“若无我二哥的琴音相和,妍也舞不出此舞。”
琴音袅袅,悠扬处如敲金碎玉,低回处如泣如诉,可见技艺不凡,并非一般之人可达。昀初对一旁怀抱古琴的男子,道:“李师傅确实大才!”
李延年蓝衣冠巾,面容素净,闻言忙欠身道:“延年鄙薄之躯,略通薄技,安敢称之为大才?”
“彦虽非懂琴之人,闻之亦慨然不已,足见李师傅之琴绝妙不凡。”
几人在亭中坐了片刻,一小婢来亭中催请,李延年向昀初告罪离去。
李妍看着李延年的背影,轻叹一声。
“李姑娘何故叹气?”
“二哥于音律极有天分,琴技精湛,然其生于倡优之家,虽有逸群之才,只能于勾栏瓦舍间汲汲于生。他虽从不言说,我心中却是明白。”李妍眼睑微垂,眉宇间带着清愁。
美人蹙眉,柔情绰态。昀初不禁道:“王侯将相起于微贱,有才之士亦有穷困之时,何况汝等?李师傅高才,总有一日可一尝心中所愿。”
李妍抬眸一笑,眉宇舒展,道:“所言甚是。”她提起舞衣的裙裾,冲昀初欠身,“妍失陪片刻。这院中的菊花开得极好,公子可去一观。”
昀初颔首。
醉玉坊后院是个独立的院落,与前面的歌舞坊以飞桥相接。其内花木繁郁,假山嶙峋,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花香。此时菊花开得正盛,一团团、一簇簇,拔蕊怒放,千姿百态。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黄的似金,绿的似玉……绚丽多姿,美不胜收。
昀初一时兴起,沿着小径随意而行,仿若置身花海。耳边隐约可闻前庭传来丝竹管弦与歌女相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却飘渺优美得仿若来自天宫。
“……此事是否可靠?”
“万不会有错!”
假山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昀初顿住脚步,恐男女在此私会,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女子问道:“可知路线和人员安排?”
“目前只知此次出行由李广负责警戒,其余还未探知,不过,少府处我已安排……”声音渐渐低下去。
“如此甚好。”
昀初心里一跳,往前走近几步。这二人极为谨慎。假山四处无树木遮挡,一面又临水,倒是绝佳的密会之地。昀初扫视四处,只得伏身藏在花丛之中。
“此事重大,须得万无一失……如今大将军回京,外患已消,单凭一诸侯国之力恐势单力薄……”
女子冷笑一声,“怎么?大人可是怕了?你尽管放心,有此想法者可不再少数,自然有人响应。”女子缓了缓语气,道:“大人的能力,我父……亲向来是极为赞赏的。一旦事成,绝不会忘了大人的功劳,到时必有重谢。”声音清洌却又透着些丝丝妩媚。
昀初不敢贸然靠近,故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二人又谈了一会方结束。只见,一男子从假山后出来,他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异样,负手大步离去。半晌,一袭桃红色的身影进入视线。昀初不由探身往前,眯眼细看。
女子容貌艳丽,身姿窈窕。鸦青的云鬓下,双眉飞扬,漆黑如墨的眼眸潋滟流光。女子抬手优雅地拢了拢发髻,缓步而去。
李妍换下舞衣出来,见昀初立于亭下,望着远处的花丛。李妍上前,含笑道:“这院子虽不大,但其中的花木皆由长安有名的花农养护,四季鲜花不断,美不胜收。”
“此处确实别致得很!每日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吧?”昀初随口道。
“这院子并不对外开放,不过若是出大价钱也可在此办宴席。”
“方才见小厮在前面忙碌可是有宴会了?”
“严大夫要在此处办宴,这几日忙着布置。”
“严大夫……”昀初嘴角微抿,思绪万千。
“姑娘,不好了!大郎君出事了……”小婢秋檀神色惶急,跑到李妍跟前来,急急道。
李妍踉跄一下,她紧紧抓住秋檀的手,问道:“大哥怎么了?你快说!”
“大郎君和人在酒肆里打起来,李师傅让我来找姑娘,他已经赶过去了。”
李妍脸色苍白,强振作起来,转头看向昀初,眼中带着丝丝恳求。
昀初不曾犹豫:“我陪你去。”
三人赶到酒肆时,门口已围满了人,隐约能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李妍的脸又白了一分。昀初推开前面的人,挤了进去,只见中间二人正打斗着不可开交,地上一片狼藉。李延年站在一旁不得近身,只能徒劳地劝着。
两剑相击,其中一人吃力不住,“砰”地一声,狠狠摔在翻倒的桌案上。
“大哥!”李妍惊叫一声,就要冲过去。昀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男子用剑指指李广利,冷笑道:“李广利,你若喊我一声爷爷,我便饶了你这乖孙子!”
李广利开口骂道:“呸!你这人模狗样的也配!”
男子闻言一脸狠戾,举剑砍来。说时迟那时快,昀初几步跃上前,提剑一挡,剑堪堪停在李广利的正上方。
男子踉跄后退两步,瞪眼怒视昀初:“你是何人?!可不要多管闲事!”
见李延年和李妍扶起李广利,昀初转身道:“他既已败了,你有何必苦苦相逼。今天这事我管定了!”
男子不再多言,挥剑砍来。昀初一侧身,躲过一击,也举剑刺去。男子虽魁梧勇猛但远不如昀初这等终日混于军营之人,招招攻其利害之处。不一会,看准一个破绽,昀初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腹部。男子狼狈跌翻在地,正待爬起,锋利的剑尖已直指着他的咽喉。
那人喘着粗气,瞅着眼前的剑:“你敢伤我!”
昀初本不愿将此事闹大,但想起此人方才的狠戾,便决定给他个教训。她眼神一利,举手挥剑,寒光一闪,巾帻落地,一刀两段。
“有何不敢?”昀初冷冷道。
男子披散着头发,硬声道:“我……我姐夫乃左都侯,你小心……”
昀初嗤笑一声:“这长安城中王侯将相比比皆是,不过是卫尉卿手下一个小小的左都侯而已,还算不得什么!在下恰好认识卫尉丞王大人,你有本事就让他来期门军找我,到时我就当着众人的面,讲讲他的好小舅是如何当众行凶伤人的。”
男子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之极。
“我劝你莫要将事做绝,否则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好。”
见威胁得差不多了,昀初吩咐李延年扶着李广利离开。
马车在一座小院前停下,几人将李广利扶进房。李妍一边动手清理包扎伤口,一边吩咐秋檀找郎中。伤口大大小小不少,索性都未伤及利害。
“咝——”李广利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李妍缠绑带的手顿了顿,眼中泪光隐隐,“大哥,你怎又去打架了?你难道要我和二哥为你担心死吗?”
“那竖子先出言不逊,当着我的面指桑骂槐,教我如何咽下这口恶气!”李广利竖眉怒道。
“大哥你就不能忍忍?今日若非陈郎君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你……”
李广利打断她的话,不耐道:“你有功夫说我,不如想想自个的事。妍儿你都快十七了,寻常女子早已嫁做人妇,大哥知道你心气高,从不多说什么。好不容易金公子想纳你为妾,你却死活不肯。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醉玉坊!”
李妍立时沉下脸,站起身,语气冷冷:“大哥,此事我早于你说过,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金公子虽有花名,但难得生于王侯之家,可保你一生富贵,你有何不满的?妍儿,你莫忘了我等的身份。”
李妍咬着嘴唇,双手不由地攥紧衣襟。
“好了,大哥你就少说几句吧。”李延年拉拉李广利,劝道。
李妍抬起头,直视李广利,道:“今日妹妹索性把话挑明了。那个金仲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哥哥不知道?不过仗着其母的身份,到处惹事生非,寻花问柳,你难道就忍心妹妹的下半辈子葬送在他手里。他是有权有势,但妹妹不稀罕,也看不上!”
昀初站在门外,但屋内的争执还是隐隐传入她的耳中。这个金仲,人称修成子仲,其母修成君是陛下同母异父的姐姐,他们一家虽非刘姓子孙,但很受已故王太后的怜爱,刘彻对其很是优待。这金仲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肆意欺凌官吏和百姓,极为骄横放纵。昀初眉头一皱,如果李妍嫁给他,那可真是跳进了火坑。
李广利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李妍转身快步出了屋子,见昀初站在外面,神色一缓。她欠身一揖,低首惭道:“妍连累陈郎君了。”
“我身在军营,那人还不敢寻我麻烦,倒是你们还需多加小心。”昀初含笑道:“李姑娘既视我为友,便不必如此客气。”
李妍微微一笑,双眉微展:“李妍三生有幸得陈郎君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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