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与贾健浩的约会远比晓夜想象中来的重要，让她深切体会到这一点的是父亲史无前例的把她叫到书房里的一次谈话。

　　她进门的时候，叶继勋正在跟龙修风交待着什么，见她进来用烟指指她，说：“晓夜，正说到你。周末跟贾公子见面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看了看父亲，又看看龙修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件事需要怎么准备？

　　龙修风低下头，没有与她对视，脸上不动声色。

　　“我们正在做的地产生意急需一大笔款，贾公子是本城大典分行的行长，要想借到钱只需要他点头，这次他邀你见面是个大好机会，你借机探探他的口风。”言简意赅地说明之后，他用大姆指弹了一下烟灰补充道：“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好感。”接着他又停了停，仰头想着什么，好一会儿，说：“贾公子人不错，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在晓夜的记忆里，父亲是头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而这个第一次就是安排她的终身。诚如她一直提醒自己的，叶宅不是她的家，她所有的亲人早已在十二年前死去，但这个人还是这样轻易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她只是想这样卑微地不声不响不争不求地活着罢了，为什么还是不得清静？

　　“爸爸……”

　　叶继勋竖起手心，“你会明白的，这是为你好！你可以出去了，我和修风还有正事要谈。”

　　夜越来越冷，大开着的窗户正无休止地灌进冬天的风，唔——唔——仿佛是重病者最后的呼救，那么凄怆悲伤，每个人都听得到，可是没有人会来解救。她大张开四肢躺在床上，脸和手早已木了，觉不出痛还是冷。

　　电话铃响了，她听到的时候也许已经响了很久了吧，起身接听，对方很急。那是一部分机，最大的用途是唤她开饭。

　　“喂……是叶小姐么？我是贾健浩，前几天我们见过的，在你的生日聚会上。还记得的么？”

　　“……嗯。”这个名字想忘记并不太容易。

　　“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嗯……想起周日约你去爬山的事，还不知道你有没有登山服和必需的设备，要不要我送一套过去给你？我可能说得太仓促了，害你还得临时准备，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几乎就是半个登山专家……其实登山是蛮有趣的，不过一定要准备好……”

　　对方絮絮说着，她坐起身子弯身探向窗外，默湖在夜色里像一块青白的大石头，也许过几日就可以在湖上滑冰了。

　　“喂？你……在听吗？”对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独白，“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

　　“你还在么？是不是我太冒昧了？我实在忍不住要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不，没有，那么，周末见吧。”

　　“你真的不高兴了？那么……那么，就当是我没有打过来吧，好不好，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她挂断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种冰冷的气息一直落在心底最深处。回过头，门口靠着一个人，黑暗里，只见他皎白的面容莹莹然如窗外微冻的雪地。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又或许是刚刚经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这样看着她，在她背后，在她眼神看不到的地方。

　　“修风哥？”

　　他嗯了一声径直走进来关了窗子，在她的面前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偶而俩人会这样坐着，不是刻意的，只是偶然碰到，就这样一起默默坐着，好久没有一句话，但彼此的寂寥却清清楚楚，清楚地看着，却无法慰藉。两块冰即使靠得再近也无法彼此温暖。可偏偏心底都有那么一点侥幸，觉得这样会好些。天生孤寂的人总是能在人群中找到同类，这是一种天性吧。

　　在叶宅，谁会知道他们的寂寞？除了彼此，还会有谁？

　　地上散落着什么，水珠一样亮晶晶的到处都是。晓夜低头仔细地看着，是玻璃碎片，只要她不去打扫，它们也许会在那里呆上一辈子，心里忽然紧了紧，一时眼睛不知该放在何处，有点不自然起来。

　　“晓夜，”他开口了，声音很低，犹似窗外的薄暮，“不冷么……”

　　“……”

　　他伸手去摸她的头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躲？他在问，她也在问，在心底这一转念间，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龙修风收回手开了灯，看了看，她没有再说什么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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