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暖

　　杜易哲送裴珺到家，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就着明亮的月光凝视她的睡颜，这是第二次看她安静的样子，杜易哲的心变得很温暖很柔软，第一次这样看她时，忍不住吻她的额头，忍不住想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忍不住想摇醒她，告诉她自己心里有多乱，有多挣扎。原来是这样的女孩，叫他心酸又心疼。
　　手机铃声忽然刺耳地响起，他皱眉，是疗养院打来电话，苏亚茗的情绪又不稳定了。
　　杜易哲深深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他愿做她的骑士，保她一世无忧，却无法像王子一样，与她携手共度美好人生，那是他给不了的承诺，他似乎已经没有了爱人的能力，真爱被重创后，他只学会了逢场作戏。
　　杜易哲赶到时苏亚茗已经安静了下来，她眼神凄恻，满眼痛苦，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杜易哲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取了手帕递给她，眼前的苏亚茗是无力的、苍白的，他可以原谅她，但也无法再爱她。
　　第二天裴珺醒来后头疼欲裂，双眼肿胀，眯着眼瞄闹钟，瞬间一个打挺翻身起来！胡乱洗漱赶到电视台，台长已经在会议室做临行前的动员报告了，声音抑扬顿挫，台下的群众也是激情亢奋，充满了对藏族人民的同情和迫切想要援助他们的决心，裴珺猫着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来晚了吧。”旁边一个大叔笑吟吟地看着她，“围巾挡着脸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裴珺理理被风吹出奇特造型的头发，解下围巾小声道：“我这不是提前适应藏族环境，学习裹头巾嘛。”
　　对方笑意更甚。
　　不知台长说了什么，台下一片掌声，裴珺也跟着鼓掌，努力适应群众环境，这台下撇除台里领导不算，剩下的百来号人以后都要张嘴管她要吃的，想想都振奋人心！鼓的更起劲了！
　　“麻烦你让一下。”大叔要出去。
　　“现在去上厕所不合适吧？大家刚鼓完掌。”裴珺完全是好意提醒，她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还是知道如果不能做到明着溜须拍马，那也必须做到暗中鼎力支持，这人不给领导面子就罢了，但他现在起身她势必受牵连，赵主任就坐在不远处呢，看她这样不是一眼就逮着她迟到了。
　　“我要上台做报告。”大叔很镇定地说。
　　裴珺在凌乱的状态下听完大叔的演讲，之后大叔又跑回来对她说：“麻烦让我进去，好吗？”
　　裴珺机械地起身让座。
　　好一会儿裴珺才缓过神来，小声问：“您怎么不坐主席台去啊？”他不是这次西藏行的领队嘛，怎么还坐最后一排。
　　“我也迟到了。”
　　裴珺立刻一副了然的模样，却又转念一想，跟着这样没有责任心的人一起拔山涉险，车马劳顿，那多没安全感啊，不禁怨念地看他一眼，哪知他也转头看她，四目相交后裴珺赶紧触电般缩回目光，惨！他不会看出她内心的疑虑吧。
　　动员大会结束后，大家鱼贯而出，裴珺也乘机溜走。
　　和新来的实习同事小唐办理短期交接时，骆驼一脸哀怨：“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一个人可要被工作压垮了。”
　　裴珺白他一眼：“越晚越好，等你被榨干了我再回来替你照料后事。”
　　这对白听的刚出校门的姑娘小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是情侣？还是仇敌？”
　　“妹妹，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明白，等你裴珺姐走了，哥哥好好教你！”
　　小唐闻言往裴珺身旁靠了靠，裴珺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援藏时间并没有裴珺想的那样漫长，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先飞昆明，那里有等候的工作人员和进藏装备，然后开车从昆明出发，途经六库、丙中洛、独龙江、察瓦龙、察偶、波密、墨脱、林芝，最后到达拉萨。到了拉萨车队休整一天，将剩余补给和药品器材全部捐给当地寺庙小学，然后乘飞机回家。
　　“一般到了拉萨都剩不下什么，按照奚总一贯的风格，到最后往往吃住都困难。”裴珺听梁导游这样讲时，已经坐上了飞往昆明的飞机，这架飞机有近一半人都属于援藏队伍，近乎包机。
　　奚总就是那日坐在裴珺身旁的中年人，全名叫奚仲山，他本人并不是藏民，而是生意做的挺成功的商人，他十分关注西藏的人文教育和医疗发展，听说加上这次已经是七入西藏，对西藏有非常深厚的感情，而且每次进藏的路线都不同，还一次比一次艰险。
　　“梁导，你是第几次带队援藏了？”他旁边人问道。
　　梁导游看上去也近不惑之年，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即使在机舱里也未曾脱下。
　　“我从第一次就跟奚总进藏了，那时我们才八个人，哪像现在，呵！八十个！连这么年轻的小妹妹都跟着进来了。”他说话时看着斜前方的裴珺，问，“妹子你今年多大？还读书呢吧？”
　　裴珺被他朴实的问话闹了个大红脸，忙连连摆手：“我毕业了，在电视台美食栏目组工作，给陈叔打下手的，我们负责大家的饮食。”指着身旁的大胖子陈今贵，他是一家星级酒店的主厨，听他说是前年开始参加奚总的援藏队伍，关于奚总的生平她就是听他说的。
　　“美食栏目好啊，那我们可有口福了！”梁导高兴起来，“你们不知道，每次我们都是啃着馕饼，嘴角裂着口子赶路，奚总说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留给藏民的小孩，这些孩子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有的地方连电都没有，一支圆珠笔都能把玩一天。”
　　梁导说完机舱陷入一片沉默中，过来发餐的空姐见大家一脸凝重，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梁，你这么说太不负责任了，很多时候我不说你自己也攒吃的用的给藏民啊。”
　　大家一抬头，看见奚仲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吟吟的，裴珺想起那日坐在他身旁，他也这样笑，让她感觉如春日暖阳般直指人心。
　　飞机到了昆明，老梁带大家到酒店，其实是一家设施略简陋的招待所，补给品放在大厅的圆桌上，众人皆似是老手，轻车熟路地整理各自的背囊，装填必需生活用品。裴珺也取出登山背包，往里塞香肠、压缩饼干、面包、矿泉水、手电筒，百服宁、高原安、参片等一股脑儿地都放进背包，结果背到后肩，顿觉走不动道儿了，无奈只好又取出些水来。
　　“藏民那儿可以补给清水，多带些消毒片就行，别到时闹肚子。”裴珺怎么就没发现奚仲文站在她旁边呢？她见他眼中有笑意，大概刚刚自己背包往后倒的那瞬间他也没落下，顿觉脸上无光，温度渐升。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整理好行囊中午大伙儿一起吃午饭。
　　“我代表即将接受诸位帮助的藏族朋友在这里敬大家一杯！下午要开车，我就以茶代酒！”奚仲山站起来，手举着茶杯，向大家示意，众人皆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一起干杯！
　　“我是车队的负责人，路上汽车出了什么故障第一时间找我，我这儿有两名汽修人员，他们是大虎和小虎，兄弟二人。梁启人是我们队伍的向导，一路的联系和住宿都由他负责，小斌是户外教练，我们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我们计划出行的时间是十二天，而除了昆明、六库、林芝和墨脱，还有拉萨以外，在丙中洛、独龙江、察瓦龙、察偶、波密这些地方没有旅店能容纳这么多人同时投宿，我们也不能打扰农家，我们尽可能安排部分女同志住店，男同志都需要在外安营扎寨啦！所以到了晚上你们都要找小斌。”
　　众人窃笑起来，那个叫小斌的矮壮青年也红了脸，不知和奚仲山嘀咕了一句什么。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是管小斌要帐篷，小斌，你看这里谁笑得最高兴，晚上就让他和你一起睡！”
　　这时裴珺也忍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
　　“陈今贵负责我们此次的饮食，这次我们带足了干粮，大家想吃什么口味就和他提，他可是总厨，手艺一流！我一定不让同志们饿着肚子做事！裴珺是电视台美食栏目组的，和老陈一组，她是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裴珺看着奚仲山，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还知道年龄，她瞬间觉得奚仲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朴实无华，他的笑容下藏着的是一颗经历世事练就的成熟干练，他一定对成员都做到了如指掌，这支队伍的组建，他一定颇下了一番功夫的，想起报名那日的漫不经心，裴珺顿觉有些惭愧。
　　队里其他人员是教师和医生，他们是主力军，为藏族的医疗和教育提供最直接的帮助。
　　午饭刚毕，没多做休息众人就上了吉普车队，开始援藏之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祖国最高处行去，裴珺心里颇有豪迈之色。她与陈今贵一起坐在二排，她发现他不像个厨师，简直像个相声演员，说的话让车里同行的人都笑翻天了！直催他——老陈再说一个再说一个！裴珺旁边还有个加座的青年，人高马大地窝在一张小板凳上，裴珺说和他换座位，那人摆摆手，说现在路况不错，坐着倒也不累，到了前面的收费站他就可以换车了。
　　“还有车吗？”这都已经十车人，加上补给车都十三辆了。
　　“下个道口还有两辆补给车，是临时捐赠的，里面有医疗器械和文具图书，驾驶室可以做三个人。”
　　到了收费口，那青年果然下了车，裴珺见他朝着远处的大货车走去。奚仲山也从头车上下来，和青年一起朝货车走去，货车司机下车来，绕到车后，大概是打开车厢让奚仲山检查，奚仲山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见他点点头，大手一挥，示意关门，他又往回走，走到半路时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裴珺这个方向，又迅速地转过头，上了头车。
　　裴珺被他的动作一惊，也不知道他看谁。
　　“你先睡，下半夜我叫你，到时换你来开。”司机对副驾驶的人小声说。
　　“我还不困，再说你也开不了半天啊，到下站统一换人的时候我来开。”副驾驶的人说。
　　“你昨晚上刚做了个大手术，我可不敢让你开车，这也是对同车人负责。”
　　副驾驶的人不坚持，只轻声说：“那你也不能疲劳驾驶啊。”
　　“我们这儿会开车的人多的是。”裴珺回头见后座上的一个中年人说，“老包，我技术不如你，但这条是柏油路，没那么高技术要求。”
　　“你们是一起的？”陈今贵问。
　　“我们是市医院的医生，我是外科，开车的是皮肤科，副驾老包是内科的。”
　　“我是老包属科室的，我是护士长。”中间的那个中年妇女介绍自己。
　　“我是骨科的，不过我不是市医院的。”后座最边上的那个男人也解释一句，便又闭目休息。
　　“一路上大家相互照顾。”老陈乐呵呵地说，大家也都道好。
　　车子开了约有四小时，途经一个休息站，大伙儿集体下车休整，男人扎堆抽烟侃大山，女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裴珺年纪较小，聊不了育儿经，独自走到附近一个小山坡上，看远方绵延的群山。
　　陈今贵也走了过来，感叹：“我们那儿就是没有这样纯净自然的好风光，到处都是水泥砖墙，连块大点的天都看不见。”
　　“陈叔，这是什么花？”裴珺蹲在草地上，指着地上一簇一簇开的分外鲜艳的花束。
　　“这是格桑梅朵，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是花的意思，在藏族，这是象征幸福的花。”奚仲文不知何时来的，在陈今贵身后探出身子，对裴珺解释。
　　象征幸福的花儿，裴珺一时走了神。
　　奚仲文和陈今贵聊了一会儿，意思是今晚连夜赶到六库，半夜再休整一次，吃完宵夜，然后再上路。
　　“晚上我们就不做饭了，今晚吃些饼干将就一下，明天你和裴珺就要忙啦。”
　　“又不是第一次进藏了，还不了解你的作风，今天中午吃了顿好的，晚上肯定没油水了。”陈今贵小声调侃奚仲文。
　　奚仲文看着蹲在地上的裴珺：“别听你师傅说，他诽谤我，明天开始你也要辛苦了，大伙的肚子都交给你俩了，有没有信心？”
　　“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裴珺站起来，还假模假样地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奚仲文指着裴珺，笑着对陈今贵说：“这小丫头片子，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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