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单

　　- 01.

　　夏晨曦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只是窗户上是一片朦胧，一片片水雾挡住了夏晨曦的视线。
　　大抵是昨晚下过雨了。

　　两个人的床位。身边已经空出了一个位置，夏晨曦不着痕迹的笑了。果然，凌晨的那一声声响不是幻觉。
　　夏晨曦只记得自己半夜被一声声响吵醒，迷迷糊糊中看到李东海起身的身影。
　　“这么晚还出去？”
　　“嗯。头上说最近在跟的那条线突然有消息了。”李东海没有停下手中穿衣服的动作说着。
　　大抵是由于昨晚被李东海折腾太累了，夏晨曦迷迷糊糊只听到李东海的这句解释，然后又沉沉的睡去了。
　　李东海看着夏晨曦的睡颜，不自觉的笑了：“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说着，便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匆匆合了门。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样的日日夜夜。夏晨曦似乎已经习惯了，却又似乎一点都不习惯。
　　起初，每每李东海凌晨出门的时候，夏晨曦还会担心他，但是次数多了，也便习惯了，麻木了。现在连一点点的担心似乎都变得多余了。
　　夏晨曦最近总在想，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她想要的。当初会选择嫁给一个警】察，只是因为一个很荒谬的理由——做一位正牌警】察夫人总比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强的多了。而且，说出去也比较风光不是么？
　　只是那时太过年少，义无反顾的就这么嫁了。日子久了，到了她这样还有一年就奔三的年纪，开始有一些些后悔了。

　　夏晨曦想，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得久了，是不是人也会跟着神经起来。

　　收回视线，忽然觉得是不是房间内的冷气开得太足了，觉得有些冷了，伸手拽了拽被子，将自己用了的裹紧。
　　不断的用力再用力。
　　好像多裹紧一分，寒冷就能少一些。像极了李东海当初的拥抱。每次的拥抱，就像硬生生的要将夏晨曦揉进自己的体内。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过用力的关系，夏晨曦终于听到了被单被硬生生扯裂的声音。

　　- 02.

　　夏晨曦掀开被子，皮肤暴露在冷气之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看了看被单上被扯裂的痕迹，手拂过，带起些许细细的线条。皱了皱眉，干脆将整张被单全部收起，开了房门，将手中的被单扔进楼道间的大垃圾桶里。看着已不再如当年一般纯白的那床被单躺在一堆脏乱的垃圾里，心脏莫名的抽痛。
　　一床被单而已，夏晨曦不知道她在心疼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的，夏晨曦又将那破了的被单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走进洗手间，将被单一股脑的全部塞进洗衣机。看着洗衣机“咕噜咕噜”的滚动着，夏晨曦愣了好一会神，脚底传来阵阵的凉意，低头才发现自己正赤着脚站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将那床被单洗好晒上去的时候，夏晨曦擦干手，抬头看了看客厅的钟表，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进了厨房，看着空荡荡的冰箱，莫名其妙的笑了。
　　看来中午又得啃泡面了。

　　自从结婚之后，李东海越来越少，甚至到现在几乎忙的不回家吃饭之后，夏晨曦也从当初兴致很高的准备午饭等待东海回来吃饭那种兴奋感减退到现在几乎天天啃泡面，偶尔兴致来了才会自个下厨给自己准备一顿的懒散。
　　夏晨曦总是自我安慰的想着，他只是不回来吃饭而已。又不是连家都不回了。

　　记得以前还问抓着李东海不厌其烦的让他回家吃饭。然后他总会以“亲爱的，我很忙。”然后就把夏晨曦打发回来了。
　　偶尔几次答应，却在自己兴高采烈的准备完餐点之后，他一通电话就让夏晨曦将悉心准备好的餐点全部拿去喂垃圾桶了。

　　好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吧，时间久了，就会习惯了。
　　现在夏晨曦不是没了当初的兴致，是兴致自个毫无意识的习惯了时间。

　　夏晨曦咬着泡面盒里的塑料叉子计算着时间眼神边瞄着墙上的钟表，边停留在电视屏幕上看男女主角患难之后的那些真情告白。
　　这剧是死党介绍看的，听说死党看到这的时候眼泪哭得淅沥哗啦的。不知道是夏晨曦泪点太高还是那死党泪点太低，总之现在的夏晨曦没有一点想哭的冲动，倒是很有想吐槽的冲动。
　　大概宅家宅的久了，无聊久了，看什么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 03

　　泡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夏晨曦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李东海推门而入。但也只是愣了一下神，夏晨曦又恢复平静，低头吃自己的泡面。
　　“怎么突然回来了？”夏晨曦抽出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因为太辣而流出来的鼻涕。

　　李东海看到夏晨曦面前摆着的那团稀稀拉拉的泡面，皱着眉头走到她身边。趁着脸说：“你中午就吃这个？”
　　夏晨曦倒无所谓的说着：“你要吃么？要我帮你泡一份？”
　　李东海阴沉着脸没有回答。夏晨曦放下手中的东西，倒是真的站起身来打开储藏柜拿出泡面准备给他泡一碗。

　　“我不在家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夏晨曦轻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反正煮了东西也没人要吃不是么？”
　　不等李东海再说什么。夏晨曦边拆手中的泡面盒的外包装边继续说道：“你一直都挺忙的。也没什么时间在家，一个人吃什么都是吃，我也没那么娇贵到连泡面都不能吃，只要不吃死人，一个人吃什么都一样。……”

　　“夏晨曦！”李东海愠怒。
　　听到东海叫她，夏晨曦没什么表情将手中的那碗泡面放下，回过身，直直的盯着李东海沉默了一会，淡淡的开口：“怎么？李东海，我说错什么了么？”
　　“你现在是在怪我么？我不是一直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么？”
　　“李东海，我有说过我怪你么？你一直都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所以从结婚以来，你就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忙到天昏地暗，而我这个做妻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丈夫一面对吗？”不知为什么，夏晨曦的情绪突然就这么被挑了出来。或许是沉默了太久，少了一个爆发的突破口。

　　李东海无言。夏晨曦没有说错，却在潜意识又觉得自己也没有错。
　　为了让夏晨曦过得更好，结婚之后就再也没让她出去工作，没日没夜的工作，也是希望她能过的更好。他计划着，在他还能奋斗的岁月里只要他拼命的工作，等退休了他们就有足够的资金为他们剩下的岁月里做好一切打算。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生活没有偏离轨道，一切都按李东海的计划一步步的走着。

　　明明就是李东海在为这个家庭为夏晨曦努力付出。他哪一步出了错？
　　辛苦的是李东海，付出的是李东海，承担的是李东海，所以应该是夏晨曦在无理取闹，应该是夏晨曦太过贪心想要好的生活又嫌李东海没有时间陪她。
　　所以，是夏晨曦错了才对。

　　- 04

　　只是人不是都会这样么？在爱情里，不论是感情还是物质，明明应该是双方付出才对，但是一旦自己的付出比对方多的时候，眼界里只剩下了自己付出的，而忽略了周围的所有因素。包括接收对象难以捉摸的情绪。潜意识里一昧的对自己催眠，这感情里付出的是我，而这付出都是为了她好。
　　而这过程中，眼前的付出渐渐淹没了他的视线，看不到对方的感情。
　　所以，是物质淹没了感情。

　　这偌大的空间里突然只剩下沉默，显得这空间更加空旷。李东海从一开始站在那里就没移过位置。夏晨曦站在厨房的位置，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李东海。
　　“…………”
　　夏晨曦看着李东海渐变阴霾的脸，淡淡的开口：“李东海，我记得你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那是不是我想要的……”

　　夏晨曦一句话让氛围一下变得沉默下来。
　　从来没问过。所以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那是你要的。

　　李东海的心里突然一紧，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一直在忽略她的情绪。抬头对上夏晨曦的眼神，还想说什么，放在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就响了。
　　掏出手机，任它在沉静的空间里响着突兀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异常刺耳，李东海突然不知道自己这电话接还是不接。
　　夏晨曦看着李东海焦急的脸，自嘲的笑了，然后开口，“接吧。”
　　李东海一个愣神：“诶？”
　　看到夏晨曦又转过身去。李东海回过神连忙接起电话。
　　“喂。”
　　……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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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东海向那边应了几声，然后电话就挂了。

　　“不吃了么？”夏晨曦放下手中的东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身，然后像理解什么似的的笑了：“忙什么就去吧。”
　　李东海走近她，伸手环住了夏晨曦，热气吹到她的耳后，一阵阵的酥麻：“晨曦，晚上我们再谈。”
　　门毕。又剩下夏晨曦一人。

　　刚刚还熟悉的温度被抽空，熟悉的味道还在这空间里漂浮，夏晨曦抬头透过阳台的玻璃仿佛看到今天早上被扯破的被单的那条裂口在一点点的变大，恍惚间还听到了那破裂的声音。
　　那刺耳的声音一点点压迫神经，心脏又莫名的抽痛。
　　蹲下身子，蜷缩着身子，躲在厨房的某个角落里，夏晨曦抱着膝盖莫名奇妙的就哭了。

　　- 05.

　　到了局里的时候，李东海环顾了周围一圈，都是扫毒组的精英，看了这次的事情局里很重视，而且有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任务很快的就被分配下来了。准备好晚上行动所必须的装备之后，李东海站在局里的停车场，掏出手机发呆的看了看，想了想还是给夏晨曦发了一条短信。

　　那边的夏晨曦窝在沙发里，懒懒的不想起来。放在餐桌上的那碗剩一半的泡面还在那原地，阳台上的那床破被单随着风的吹动轻轻的浮动着，整座房子静的可以听到夏晨曦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浅浅的呼吸声。
　　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短信铃声突然的想起来，显得格外的突兀。
　　“曦。我晚点到家。记得帮我准备晚饭。”

　　夏晨曦沉默着放下手机，呆坐了一会，泪痕未干的起身，走进房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听到房间的门被开起，随后又关上。

　　李东海看着发送结束的字样，愣了愣神。那句对不起，还是淹没在口中没有说出口。

　　“东海啊，你都很久没休假了，这次行动之后大概会有一段假期，你想做什么啊？”李赫在从身后走过来，掏出车钥匙，熟练的开了车门，转进事先准备好的民用车。
　　李东海收起手机，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跟着钻进车里。
　　“不知道。这次局里也不知道会给多少假期。我想……”李东海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很久没有陪着晨曦了，这次想好好陪着她。”依旧淡淡的语气，但是按李赫在对李东海的了解，可以听出李东海那语气里刻意掩埋的愧疚。

　　李东海在爸爸去世之后，他的生命理最重要的人就只剩下了夏晨曦和李赫在了。
　　一个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一个是他这生最爱的女人。虽然李东海不经常在夏晨曦身边陪着，但是有时候，李赫在真的很羡慕夏晨曦，因为有一个人把对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当然，当做一种自然。
　　就像，李东海就是为了对夏晨曦好而来到这个世界一般。

　　“呦，原来就想着老婆了。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啊。”李赫在先是一副八卦样，有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
　　“死猴子你管那么多，赶紧开你车。”李东海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 06.

　　刺耳的枪声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响着。
　　“砰。”

　　如果可以，李赫在希望他可以忘记今天的场景。
　　如果可以，李赫在真的不会那么任性，也不会在那一瞬间强出头。
　　如果可以，李赫在永远也不愿看到李东海为保护自己被枪射中的场面。

　　李赫在清楚的看到李东海在他面前倒下的身影，鲜红刺眼的血从李东海的胸口不断的涌出来，不管他怎么捂，血都能从他的指缝流出来，李赫在红着眼眶绝望的大叫，周围却都是连续不断的枪声。
　　怀里的人却颤抖着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抓住李赫在的手：“赫……赫在啊……以后不要……不要那么冲动了啊……”
　　李东海的气息很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李赫在听来，心里褶皱得更加难受。后面的话，李赫在几乎是都快听不到了，俯下身，才清楚的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帮……帮我……回家……”

　　兴许是昨天下过雨的关系，今晚的月亮明亮而皎洁。已经十一点多了，夏晨曦站在阳台上，一点睡意也没有。餐桌上摆了好几道菜和两碗米饭，却都已经发了凉。
　　果然还是骗我啊。
　　夏晨曦自嘲的笑了笑，走过去想将那些饭菜全数喂给垃圾桶。

　　突然，夏晨曦没来由的蹲下身子，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胸口，疼痛莫名的袭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抓紧一般，疼痛的厉害，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那股疼痛才缓过去，蜷着的手才渐渐松开，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客厅里的电话就这么突然的响了起来。起身的时候，那股酸麻差点没让夏晨曦再次软下去。
　　颤抖着手接起的时候，夏晨曦从来没有那么期盼着，期盼着电话的那头是那个人，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喂”，只要是那个人的声音，她也心甘情愿接受。

　　“……喂。”
　　那头没有声音。
　　“……喂。……”夏晨曦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心里的不安开始不断的被放大，再放大，连声音也跟着颤抖着起来。
　　“………………晨曦……对不起……东海他……”那头是李赫在有些颓废的声音。

　　仿佛被人一下子抽空了力气，还没听完李赫在的话，电话筒就从手中滑落，夏晨曦跌坐在地板上，失神的看着地板。
　　似乎听到了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

　　-尾声

　　几日后。
　　从葬礼回来之后的夏晨曦反身关上门，关了所有的窗户，走进厨房，打开煤气。
　　做完一切之后，夏晨曦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依旧是那床破了却被自己缝好的床单，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夏晨曦闭上眼睛无声的笑了，用力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单，就如当初他用力抱紧自己一般。

　　李东海。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将这三个字刻在心脏上，祈祷下世还能记得他。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夏晨曦呢喃着他的名字渐渐陷入沉睡中。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从办完李东海的葬礼之后，就再也没看到夏晨曦出过门。
　　门外是李赫在不断敲门的声音：“晨曦……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知道你再里面……”
　　回答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赫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变得不安起来，声音也变得焦急起来：“晨曦晨曦，你快点开门！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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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制撞开房门的李赫在闻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煤气味，急忙闯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夏晨曦一副安然沉睡的模样，脸上早已没了血色。那盖在她身上的被单，似乎沿着原来的破裂的痕迹，再次被生生扯裂。
　　那道裂口，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没。李赫在看着，红了眼眶。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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