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歌回

　　第二章：芳魂长逝
　　东陵庆隆十年，冬，大雪。
　　“吱嘎”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黄昏分外刺耳，年近不惑的将军一身雪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微弱的霞光，使得室内更加昏暗阴冷。
　　桌上昏黄的烛光随风摇曳，就快要燃到尽头，仿佛床上笑容苍白的温婉女人。她靠在床头，摸着坐在床沿的小女儿柔软的发髻，眼角眉梢流露着慈爱的母性光辉，那灰白的唇角仿佛也因为那清秀美好的微笑而显得温暖。
　　“娘，你要快快好起来，歌儿好想跟你还有晴姨打雪仗。”秦雁歌将小脑袋凑到女子温暖瘦弱的胸膛里，藏住自己泛红的眼眶和抑制不住的泪水。然而那夹着浓浓鼻音的撒娇声还是暴露了她脆弱的心事，听得女子鼻子泛酸，心口又疼痛起来。
　　“我的歌儿已经长大了，可不许再哭鼻子啦！你要学着独立啊，娘不能陪你一辈子，知道吗？”女子沉默半晌，摸索着抱起女儿憋得通红的小脸蛋，替她擦干眼角的泪花，语气变得严肃而凌厉。
　　“娘？”秦雁歌心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早就知道女子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但是事到临头，她却承受不了这样命定的结局。
　　“乖，你爹爹来了，你先出去，让娘跟他好好说说话。”女子捂住嘴咳了咳，朝男子望了过来。
　　那曾经明若秋水的眸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就看不见那眸子深处的任何感情。男子转过头，强迫自己不去对她产生任何怜惜，压住心底的酸涩，这才回过头朝母女二人走过来，一步步仿佛都历尽了千辛万苦，却到不了最初的终点。
　　秦雁歌点了点头，看都不看男子，径直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院子里梅树下中一袭青衣的年轻儒将听见声音，撑着伞走过来替她挡住漫天雪花，牵起她冰冷的小手，眉心是散不尽的阴郁之色。
　　“傅叔叔，我娘没有害他们。”秦雁歌仰起头，冷冷地倔强地看着他。
　　傅剑书避开少女剑般的目光，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不肯相信那个善良高洁的女子会是这场败仗的帮凶，但铁证如山，他除了沉默什么都不能做。那三万枉死的将士和万箭穿心的三少爷是镇国公府无法担负的噩梦，二夫人已经起不了床，老夫人也仿佛一夜间老去，镇国公府门前雪地里哭喊着“诛杀妖女”“还我亲人”的百姓让这个新年只有怨恨没有喜庆。乌国已灭，镇国公府犹在，但那个女子却已经不能留下来了。这个无辜的女孩，却坚信着自己的母亲，犹自没有想到自己以后的命运。
　　“呜•••”房里传来男子压抑的低泣声，犹如困兽。
　　秦雁歌慌了，她踉踉跄跄着跑到房里，床上女子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唇角胸口满是鲜血，手里牢牢握着那幅她经常望着出神的手绢，上面鲜红得杜鹃红得那么刺眼，刺得秦雁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床边的男子，指着门口尖叫道：“你给我滚！滚！都是你害死了母亲！你为什么不相信母亲！为什么？”男子被她推得往桌子上狠狠撞了一下，却只能闭上胀痛的眼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笑容明媚会跟他撒娇的小女儿再不会回来了，那个他爱不能恨不能的女子也将长埋地下，他这一生再不会快乐了。
　　“娘，你起来啊！起来啊！晴姨马上就回来了，我们三个人离开东陵，好不好？”秦雁歌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无声地哭着，双臂紧紧地抱着女子，不让那些人碰她一下。
　　“歌儿，你娘已经走了，你明不明白？”傅剑书按住她的双手，沉声道。
　　“是啊，她走了你们就安心了，是不是？他不用在自以为是的爱恨两难中挣扎了，你也对得起那死去的将士了，是不是？或许皇室还会赐你们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那我呢？我这个妖女的女儿，是不是要跟娘一起走？说啊！”秦雁歌恨恨地瞪着他，眼里一片冰冷。
　　那绝不是一个少女的眼神。就连久经沙场的两名男子都在这样的目光中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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