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殇

　　【11】

　　手上那温热的触觉因为他的睁眼而消失不见，慢慢适应的光线里，渐渐映出几张熟悉的脸。

　　灵姝，叶凝绯，闵清水。

　　坐在床边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脸的漠然，捏了他的手腕细细的把起脉来。

　　喉咙里全是干涸的感觉，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

　　“已无大碍，只是还有残毒未清，饮食上注意清淡为主。”姬无双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知道自己的命是眼前的神医所救，仇风扬扯了扯嗓子，沙哑的道了声：“多谢……”

　　“谢？不必了。”姬无双的脸色黯了黯，“如果不是闵公子用上好的九转玉花露护住你心脉，又渡内力给你续命，恐怕还未等我来，你早已一命呜呼。”

　　仇风扬缓缓将视线移到闵清水脸上，对方也不过是淡淡一笑，“仇兄是想要喝水么？”

　　仇兄……

　　有些脱力的垂下眸子，仇风扬摇了摇头，昏迷中听到的那声呼唤，又是谁的呢？

　　“小子，我有一事必须要亲口问你。”姬无双俯视着仇风扬，稍稍想了一会道，“你叫什么名字。”

　　仇风扬依旧是低着头，自己不过是个杀手而已，怎可如此就道出自己的名号。

　　姬无双眉峰一扬，冷笑了一声，“我救得你性命，却连知道你名字的资格都没有么？”

　　仇风扬静静抬起头来打量了姬无双一番，片刻之后又垂下头，暗哑道，“……仇风扬……”

　　“仇？……仇风扬？”姬无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当真可笑得很，哈哈哈哈……”

　　仇风扬不知道他笑些什么，也没有那个力气去管他笑些什么，只觉得全身无力得很，那笑声听在耳中全变作嗡嗡的响声，整个脑子顿时一片混沌。

　　姬无双笑了一会，又转向闵清水，冷冷道，“你给我说的那件事，还有几人知晓？”

　　闵清水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姬无双。

　　姬无双冷哼一声，从一旁的药箱里取了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复而又坐到床边将那小瓶塞到仇风扬手里，“若是再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便将里面的东西喝了，可保三个时辰无虞。”

　　仇风扬迷蒙的抬起头看他，却看不出什么，对方的手捏着他的手，将那小瓶握在掌心里，丝毫不允许拒绝，仇风扬也只得点了点头。

　　姬无双见他收了小瓶，便站起身来，走到闵清水身边低声道，“以后他的事，你都要派人传信于我。”闵清水也不说话，只是笑，姬无双便也不再说什么，朝门外高声唤道，“红儿，收拾药箱，回去了。”

　　灵姝退了出去，跟着姬无双去抓药；叶凝绯早就跑去厨房，吩咐做些清淡的饭菜。

　　一时间，房里只剩下闵清水与仇风扬二人。

　　闵清水倒了一杯清茶，坐到床边，递到仇风扬手上。

　　仇风扬接了杯子，却不喝，慢慢的抬起眼，望着闵清水。

　　四目相交。

　　闵清水依旧只是笑，光华流转的眸子里似是含着千言万语，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仇风扬唇齿动了动，想要问一问那神医说的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了样。仇风扬捏着手里的杯子，哑声问，“……墨梅？”

　　闵清水点了点头，“我知道，等你恢复些了，再慢慢看。”

　　仇风扬忽然放下心来，慢慢闭上眼睛靠在床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里还留有残毒，全身都倦得很，恍惚中好像又听到有人轻轻唤他，“风扬……”

　　却是再也提不起力气睁开眼睛去看，就这样又沉入了梦乡。

　　到底是练武之人，有底子恢复得也快些。不过半月，仇风扬已经能在院子里练上一会剑。

　　如今他与灵姝二人都住在闵清水的宅子里，那日之后风魄天心堂的人便以为他已经死了，也没有再继续大肆的追查。

　　闵清水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常常早出晚归，即便是回来了，也是待在账房里盘点账务，极少来仇风扬住的别院。

　　也幸而还有叶凝绯一路随着，仇风扬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叶凝绯便冲出来，美其名曰指教仇风扬几招，却每次都被仇风扬制住。两人小打小闹一阵，仇风扬虽面上不悦，却也不是真的厌烦。

　　日子便这样如常的流逝着，在看似日常的生活中，却让仇风扬感到隐隐的不安。

　　那日的神医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听到自己的名讳之后做出那样的反应，又为何施药于自己？闵清水到底是从哪里请得这样的神医，竟是连风魄天心堂医院一脉中的阎王令都有办法解得。而闵清水，又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陷入了一层层迷雾之中，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而且自从自己醒来之后，闵清水便极少来，即便是来了，也不过是客套的嘘寒问暖而已，再没提过关于墨梅的只言片语。

　　“仇兄在想什么？”

　　背后极近的地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仇风扬一下子回过神来，转过身对上闵清水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今日怎会有空来此？”仇风扬避而不答，收了手里的剑，撇开视线不去看那双喜怒难测的眼睛。

　　“想来仇兄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闵清水走近仇风扬身边，将石桌上的茶盘移到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柄画卷，“所以想同仇兄一起看看这幅画。”

　　画卷上的毒粉已被闵清水皆尽除去，此刻只见他缓缓展开画卷，画中点点墨梅凌雪傲骨，姿态尽展，分外喜人。画的旁边提了一行小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是副好画，融了可惜。”闵清水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而看向仇风扬，“仇兄觉得呢？”

　　仇风扬却不答话，接过画，在掌心蕴起一股内劲，猛的朝那画按去。那画儿被他这样一按，从中间的地方竟开始融了，墨色的颜料晕染开来，已是不成样子。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仇风扬的语气平淡，无悲亦无喜。手上丝毫不停，啪啪又是几掌按下去，那画上便再无半点墨梅的影子。

　　闵清水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子，将那画擦拭干净，墨梅底下的秘密便渐渐显露出来。

　　用来作画的绢布上，用极细的金丝绒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图案，仇风扬试着用阴阳八卦和奇门遁甲的方法去看，却都没办法看出这绣的是什么。

　　闵清水捏着下巴盯着那些图案，眼底里闪烁着点点微光。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饶是这样耗到了黄昏时分，一股饭菜的香味飘散过来，叶凝绯人未到声先及，“仇风扬！闵公子！开饭了！”

　　仇风扬下意识的要将画卷收起来，谁料叶凝绯却眼尖，脚上轻功一带，先一步将画夺了过去。

　　“这是什么呀，连我都不能看么？”叶凝绯一边笑，一边展开画卷。

　　“还给我。”仇风扬面色一冷，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咦？”叶凝绯却毫不在意的看向仇风扬与闵清水二人，奇道，“这上面怎么绣着一副地宫陵墓的图？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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