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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女人猛于苛政
离开山寨的时候,我喝了一碗白粥,怀揣着归来之时定可于山脚下吃上一碗热腾腾馄饨面的伟大梦想,雄赳赳气昂昂地埋伏在莫言山下。即使是在悬着脑袋架着马车逃离西楚寨与青河寨追捕的时候,也从未放弃。谁曾想,这归去之时,绍言数了数我们乏善可陈的碎银子,面无表情地告知我们,如果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愿意继续与白粥为伍,还勉强可再撑半个月日子。我捂着胸口,觉得心都碎了,慎重地思考着是不是寻个恰当的时候,跟品肴商量着去街头卖艺,才更稳妥一些。卖艺的主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一把刀的前半生》。
就这么于鬼市之中将一切打点妥当,怀揣着悲痛地心情,我们终于踏上了回山寨的道路。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我们已经抵达了鬼市那扇焦黄的大门前,半只脚都已经迈了出去,品肴的一个不经意回眸,就此改变了我们山寨接下来半个月的命运。待我和绍言反应过来,寻着品肴的残影望过去的时候,品肴已经将人踩在了脚下,但见那人身上那件姜黄的衣服很是眼熟,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一本正经满含委屈地说的那句——“那诗不淫”。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我远远地望着林知章此刻的形容,不觉想起在江湖间流传的那句话:苛政猛于虎,女人猛于苛政。
我走过去,稳稳地朝他身边一蹲,蹲得很随性,很洒脱,然后随手弹了一下在他颈边入木三分的砍刀,弹的很洒脱,很随性,接着微微一笑,“谁派你来的?”
林知章将脑袋朝着离大砍刀远一些的方向挪了一挪,坚毅地脸上透露着威武不能屈的伟大气节。
我从他脑门儿上拔了几根头发,拧成了一小撮,朝着刀刃儿轻轻地一划拉,然后把断发重新塞进了他的发髻里,笑得更加亲切,“我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
只见林知章将脑袋朝着大砍刀更远的方向又挪了一挪,那形容已经明显违反了人体工学,他的声音里也已经带了丝哭腔,“我若是知道,两位公子此刻又怎会于此处见到我?我就是出来偷点银子,都晓得这世道艰难,找个糊口的营生不容易,我若再不勤奋一些,怕是早就归了黄土。”
我想了想,觉得他的理由强大的竟然让我无从反驳,于是调整了一下已经蹲麻的腿,目光炯炯地将他望着,“既是不认识,那你定是收了他们的好处。”
林知章听完,恐惧地紧护住胸口,大声地反驳,“助人为乐,是小生给自己的定位。不求回报,是小生给自己的目标!”
我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先是盯了盯他的胸口,接着又扫了一眼他脖颈处的砍刀,然后手方触及他脑门儿的头发,就见林知章已经散开了护住胸口的手,一副生不如死的形容,“公子留情,小生脑门儿上的头发,也不富裕……”
我看着他此般形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品肴的腿,接着品肴便了然地将踩在林知章胸口的脚挪在了肚子上。然后我撩起了林知章的衣门前襟,向里摸索一阵,便摸出了一个粗布袋子,打开望了望,探手摸出其中一样东西递予品肴。那是一个在阳光下通体紫红的珠子,就见品肴饱含热泪地接过,像受到鼓舞一般,踩在林知章肚子上的脚踩得愈发卖力。
我又扫了一眼粗布袋子里的物件,然后将其重新系上,也顺手递予了品肴,又随手拍了拍林知章胸口的土,将他拉起来,他因脚下不稳,朝着我与品肴的方向又是扑了一扑,接着便心惊胆战地连连后退。我浑不在意,笑着说,“这鬼市,想着我们以后应是常来,所谓来日方长,我们总还有见面的机会。在这里,你的消息定是比我们灵通一些,下次再见的时候,少爷我只希望你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你觉得如何?”
林知章默了一默,抬头将我们望着,“临别之际,小书公子可否容许小生再为你们念上一首诗?”
我笑眯眯地回应,“你念。”
只见他又是默了一默,方开口道,
“我们为何如此相逢
又如此别离
我的心口一阵刺痛
是命运的捉弄吗?
我如此的追思
是否它也曾被风沙迷了眼睛
才有如此深沉的泪
浇灌着如此凄迷的际遇”
林知章念完,便继续沉默地将我们望着,我的眼角不觉察地抽了一抽,嘴角的笑也快挂不住,生硬地拍了拍手,又自我厌弃地说了几句赞美的话,最后才道,“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林知章在我自我厌弃地赞美之下已经明显地湿了眼眶,饱含感动地朝我们拱了拱手,然后便一步三回头,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后。
我探了探脖子,确定已再看不见他的身影,回过身喜出望外地将品肴望着,“快数数,袋子里有多少银子!”
品肴也喜出望外地朝自己腰间摸出,只是短短片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换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形容,像怕说不清楚一般,将句子一点点吐出来,“我的紫玉珠子…没了……粗布袋子…没了……就连咱们仅余的碎银子…也没了……”
我与品肴两两相望差点泪流满面,我们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连白粥都舍我们而去,如此悲痛地心情溢于言表萦绕在我们周围,直接促使着我与品肴站成了一种悲凉地姿势,然后双双回头的时候又看见不远处悠闲地嗑着瓜子的苏绍言,于是便变得更加悲凉。
我感慨万千地想着,这和话本子里写得怎会如此不同。
而这条回山寨的路,由此也变得更加悲痛。
我们就这么举步维艰地离开了鬼市,在途径天明村的馄饨面铺时我努力地屏住了呼吸,后来想着也许此生怕是都不可能吃上馄饨面了,于是又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待闻到它的幽幽香气,又险些泪流满面。
直到金乌西沉玉弓悬挂,我们才终于回到了莫言山上我们的一席之地,匾额上“我就不信名字起这么长还会有人重名寨”一十七个大字在月光下也依旧雄浑气派,但依旧温暖不了我那颗已经冰凉的心。
我垂头丧气地进了门,路过灯火通明的大堂,朝里望了一望,就见太师椅上有人正在低眉顺目地喝茶,察觉我望着他,便抬起头扯出爽朗的笑容,举了举右手,说了句,“呦!”
我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举了举右手,同样回了一句,“呦!”
说完之后便继续垂头丧气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停了,歪了歪头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又退了回去,用相同的姿势再次朝大堂望进去。那人见我回来,再次从茶具中抬起头,笑得更加爽朗,举了举右手,再次冲着我说了一句,“呦!”
我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右脚后退一步指着他大吼,“你又是哪个?!”
那人放下茶具,走过来就要来握我的手,“我爹姓刘,我娘姓蓝,我叫刘蓝和。是品肴的未来夫婿。感谢寨主的收留。”
我刚清明一些的灵台瞬间又变得异常混沌,只本能地去看身后紧随而来的品肴,首先看到的是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还有她握着砍刀的手上暴起的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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