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家长会之后，小考如期而至。
　　考试之前，王老师问杜墨初初中准备报考哪所中学，在他看来，以杜墨初的成绩，就是进市里最好的六中也是可以的，而他也知道，杜墨初一直是在为六中努力着。
　　当时杜墨初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问王老师：“老师，如果我继续这么努力，在镇中学能不能考上六中的高中？”
　　王老师当时只觉得遗憾心疼，他抬手揉揉杜墨初的短发，说：“可以，当然可以。以墨初的优秀，继续努力下去，六中的大门肯定为你而开。”
　　杜墨初笑了，笑中带了些泪光。
　　“三年后，墨初考上六中时，老师送墨初一件礼物，墨初可不要让老师这件礼物送不出去啊。”
　　“恩，到时候我拿着六中的录取通知书来找老师要礼物。”
　　小考对杜墨初来说，实在是件简单的事。当最后检查了一遍交上试卷走出教室后，杜墨初回头看这所呆了六年的学校。
　　她想起当时说出想要报考六中时，爷爷脸上的为难，她知道那是为什么。爸爸妈妈这几年关系愈加水深火热，这两年过年回家，给家里的钱越来越少，别说六中昂贵的书学费，当时叔母就尖声叫道：“六中，那得多少书学费！你爸妈这两年给的钱连你的生活费都不够，还不是我们给垫着的！”
　　奶奶应该也不支持的吧，不然她不会说：“墨初啊，女孩子书不用念那么多，能够识字就行了，将来总是要嫁人在家带孩子的。”
　　当时她多想问问爸爸妈妈，她可不可以考六中，那所市里最好的中学，可是她找不到他们。那时她才恍惚想起，在她对爸爸妈妈的记忆里，温暖的片段已经那么模糊，那些他们互相厮打咒骂的画面深深印刻。
　　她终究还是填了镇中学，那时弟弟趴在她身边，说：“姐，三年后咱再考六中。”
　　她笑着说：“好。”
　　小考成绩要十天之后才出来，然后就是各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杜墨初从走出考场后就再没想过小考的事，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怎样挣钱。
　　虽然才十二岁，杜墨初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没有钱的悲凉，她记得前年爸妈在吵架时，爸爸曾吼过妈妈：“你还不就是嫌弃我没钱！老子就是这个德行！你TM又好到哪里去？你能挣钱你去挣！”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爸爸妈妈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钱，可是她终究还是太小，无法明白，有时候除了钱，别的东西更能伤害到一个家庭。
　　杜墨初现在才十二岁，出去打工是不可能的，想了几天，她能想到的办法还是重操旧业，拾垃圾去卖。
　　就这样，杜墨初过上了半拾荒的日子，每天带着个大麻袋在镇上的垃圾堆里晃荡，尤其学校，政府办公楼和各种小公司的垃圾堆是重点巡逻地，旁晚回家之前拿去回收站卖，身后跟着小尾巴杜墨燃。
　　姐弟俩怎么也不会想到，就他们这样拾荒挣的钱也被人惦记上了。
　　这天去回收站卖了废品废纸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的运气不是很好，只卖了五块钱，所以姐弟俩心情都不是很好。
　　“哟，看看这是谁呀？”前面出现两个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混混的青年，两人头发都染成了黄色，自以为很帅的双手插兜挡在姐弟两的前面。
　　“小朋友，哥哥们这两天手里有点儿紧，问你们借点儿。”其中一人说着就想走上前来拉杜墨初。
　　杜墨初心想，这人说的话和小说里的台词可真像，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看了小说学来的。人却一闪躲过了伸过来拉她的手，顺便把杜墨燃挡在身后。
　　“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哥哥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儿。”那人一看没拉住杜墨初，有点恼羞成怒。
　　杜墨初看着面前这两个很明显欠抽的混混，心里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郁气蹭蹭蹭往上冒，两手慢慢握紧，正在考虑是交钱求平安还是不管不顾打一顿的时候，身后的杜墨燃已经冲上去了。
　　等杜墨初反应过来，杜墨燃已经和其中一人厮打在一块了，另一个黄毛眼看着要上去帮忙，杜墨初来不及多想，冲上去就一脚往那黄毛的下身踢去。
　　“C！TMD今天不把你们废了爷爷我也别混了！”那黄毛堪堪避过杜墨初踢来的一脚，彻底被激怒，也不管另外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冲着杜墨初就是一个拳头。
　　杜墨初毕竟没有真的和别人打过架，刚才那一招“踢小弟”也是在小说上看到的。此时对方的反击，她基本上完全没招架之力，肚子上当即受了重重一拳，痛得她蹲在地上差点起不来，拳头接二连三砸在身上。
　　杜墨燃眼角瞟到姐姐差不多被打趴在地上起不来，心里焦急，他打架虽然厉害，可是对方显然也不差，一时半会救不了姐姐，嘴里破口大骂：“我C你爷爷！你放开我姐！你要再打她，要嘛今天把我打死，不然我会让你不得好死！”下手更加狠毒，一时倒让对手有点招架不住。
　　这边杜墨初心里越加憋气，头发被对方抓住，一耳光就被扇在脸上，顿时半边脸都麻得没了知觉。她干脆也不顾护着自己，拼死拳打脚踢地往对方身上招呼，尽挑重点部位，比如眼睛，比如太阳穴，比如下身。
　　对方没想到一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突然这般拼命，一瞬间有点被震住，就这一个晃神，下身被狠狠踢中，顿时痛的蹲下身子去嗷嗷直叫，直不起身来。
　　杜墨初又在对方身上狠狠补了几脚，跑过去帮杜墨燃。
　　杜墨燃看到姐姐赢了对方，士气大振，更加拼命，一个拳头揍在对方肚子上，趁对方痛的弯身的时候，膝盖又顶上对方的脑袋，彻底把对方揍趴下了。
　　此时杜墨初正好跑到，毫不犹豫又补了一脚，然后拉着杜墨燃飞奔。
　　跑着跑着，杜墨初突然轻轻笑起来，渐渐越笑越大声，杜墨燃也跟着笑，两姐弟见已经跑得够远了，干脆跑到路边的草丛里躺下，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姐，你真帅啊！难道平时你在学校也经常打架？”杜墨燃是真佩服他姐，在他心中，他姐姐就是乖孩子和乖学生的典范，没想到打架也能这么厉害。
　　“我这是，第一次打架。”杜墨初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痛快啊！哈哈哈哈哈……”
　　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耳边回荡着自己和弟弟的笑声，杜墨初突然就觉得原来一切并不是那么糟糕了。
　　“姐，痛不？”杜墨燃看到杜墨初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嘴角还有一丝血迹，想要伸手给杜墨初擦掉，又怕碰痛了她，心里暗骂自己太没用，没能好好保护姐姐。
　　杜墨初随手擦掉嘴角边的血丝，笑笑说：“没事。”
　　杜墨燃身子往杜墨初身边靠了靠，头挨着姐姐的头，姐弟俩都看着天空，静静地没说话。
　　晚上回家，杜墨初极力掩饰，加上杜墨燃打掩护，终于躲过了大人们得眼。晚上躺上床的时候，杜墨初终于松了口气，就怕被爷爷奶奶发现会不让她再去镇上挣钱了。
　　夜色中，杜墨初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一时睡不着，身上还很痛，可是阻挡不了飞扬的好心情。心里默默算了算这几天的收获，积攒了三十九块六毛了，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不知道到底要多少钱才算是有钱，但自己这么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财富，让她心里有种满足，有种对未来渐渐升起希望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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