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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九
第二日,重熙来得较前日晚了些。
她一身墨黑劲装,于近晚时方才来到程府别院外。
她入门晚,底子也较慕容左差些,但最精于轻功。
可是这一次,她很清楚地知道,这程府别院已不同前日,原先最是严实的程府别院,如今仅剩些看门的家丁。
她很是轻易地进了阮佑安所居的湖心院。
院外,连那两个守门人也已不知踪影。
待她来到阮佑安所在的屋前,屋里已点上烛火。
借着烛光,她看到阮佑安此时正俯于案前,握笔而书。
一墙之隔,屋内静得能听到烛花哔剥之声。
正是霜降时节,她近旁的美人蕉风中摇曳,凭添几抹萧杀。
似是贪恋那屋中的温暖,她不觉得离那窗边更近了一些,抱剑环胸,虽已知道他此时安全无虞,只是既然都来了,多呆上一会儿也无不妥,况且这京城虽是热闹,但于她而言,竟是无一处可去之地。
而这里,他在。
于这一幕,仿佛就在临清。
神思不定间,院外传来脚步声。
她凝眸,不久便见两名女子自屋外而来。
小径边的灯火下,前头的那名女子意态悠闲,锦衣华服,后面的女子端着一食盘,垂首而行。
行至屋外,前头的女子收住脚,转身接过那食盘。
后头丫环模样的女子很是乖觉地退出了院外。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在重熙的眼里,这女子是半分都不会武,更为奇怪的是,这个女子竟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歹意。
“心雅,你这般魂不守舍,旁人看来,不信也难。”阮佑安添了两碗饭,置了一碗放在出神的女子眼前。
今晚一起用饭,此前两人已早有默契,若想要瞒天过海,这时的亲昵便是最好的办法。
程心雅回过神,冲眼前的男子一笑,都道这阮佑安平平无奇,可谁又知道私底下他的谦然和煦呢。太学院里,那些皇亲贵胄能与他相交,多半也是因为与他交谈,便可全无负担。言笑温然,既不觉得冷淡,也不显得太过热络,只会让人觉得舒服而已。也许,这也是那人将他纳入麾下的一个原因,这样的人放在他的阵营里,便是不用出谋献策,也是能够上下调和,一团和气的能人。
“旁人是信了,若是先生也能信了,那心雅就更开心。”她一面布筷子,一面应道,果真见他面有赧色,人都道阮佑安是个柳下惠,今日一看,倒也名不虚传。
重熙于墙下,并不听得十分分明,她只是望着远远的夜色,下意识地不去理会屋内的笑语声声。原来,他早有意中人,原来,原先看到的淡然有礼,只是因为不是屋里的女子,这般的轻松自在,她何曾见过?她认识的阮佑安,于这屋里的人,恍若两人!
这女子,一看便是大家闺秀,阮佑安与她深夜相会,言笑自若,自己这般奔忙倒是真真在人家眼里显得多余了。
虽说能再见他只是想护得他周全,但此番真见了他心有所属,却发现还是会有些难过,像是细针扎着,棉絮堵着,却是吐之不得,吞之不得,上下不得的无措。
好半晌,她才慢慢地缓过神。
屋内声已惭悄,而夜正长。
重熙抱剑倚在美人蕉旁,蕉叶的缝隙之间,月色清冷。
初到龙门,她白日里练功、学文,夜里便也是这般,在窗下,透过窗边的美人蕉叶看着月。只是那时,她一心想着用功,看月的时候也只是发呆,不似眼下。
真想,回了龙门。
心念电转间,脚却依旧移不开分毫。她与他,说破天去也不过是知遇,既是提及幼年,也不过是同乡,眼下拔腿就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一向喜欢善始善终,既然插手,便是没有他的性命相关,单就是陈、柳两府的百余条人命,她也不能就此打了退堂鼓。要走,也绝不在此时。
屋内,阮佑安一页看罢,见心雅兀自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知道这女子是铁了心要做这场戏,只是,她毕竟是女子,名节在她眼里即使可以轻毁,但若是太子真与她有情,便是今夜这般,也是断断说不过去。
犹疑之间,见她抬头,两相里一看,程心雅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见他神情自是猜得明白。只是,若要让父亲信得十分,她一时还真不能走。
“莫非是我脸上有花么?”她笑着,手却并不释卷,那神色一如平常。
阮佑安见状,摇了摇头,只好咽下话。他答应她演这出戏,心里也并不存退路。程定山能到如今之位,又怎会轻易让他脱身?他自来心无挂碍,若心雅不能与太子相守,单是今夜独处一室,他必也会娶了她。
独处便独处了,这时间长短也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自己若真太过较真,倒也就显得迂腐。心下方寸已定,他无可无不可地继续看书。
两人一夜,相安无事。
自是不会知道,除了程家的眼睛,昨夜有人,在房外独立通宵,直到拂晓才去。
千里之外,逍遥峰下。
“赶紧把熙儿领回来。”含怒瞪着慕容左的,正是前门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弯弯绕,不知轻重的畜生啊!这官场岂是好惹的?”
父子俩一坐一立,被唤了畜牲的某人,很是规矩地站着,任由他爹声若惊雷,他也只是微掀了眼角,虚应着。
门外,宋眠偷偷贴着墙根,这老爷子待她是真好,但凡有责骂的总是让自家儿子挨着,害得她又不好忤在中间,只能缩着听壁角。
“这江湖中人,最忌就是跟官家打交道,你怎么就是不听!”老爷子拍着桌子,继续训着不成器的儿子,眼角直抽抽。
“那你还跟宋家近乎。”慕容左终于没忍住,凭啥他看着官府就要绕着走,做人家老子自己还跑到驸马府上喝茶呢?难道驸马不是官?切!
刚回完嘴的某人,右眼角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砸中,那物事,正是自家老子的桃核儿!
慕容门主只好咽下一口唾沫,再不敢跟眼前的老头儿硬顶,当然,腹诽那个啥的,还是止不住的。
“眠丫头,你也进来吧。”很快,那宋家人垂着头,老实地进了门。
“怎么你也跟着这小畜生一起闹哇?”老爷子按着直抽抽的右眼,那口气还真不是普通的有别,慕容左不由地又别扭了下,他分明是这老头儿的亲生儿子,可这老头儿硬是不知内外有别,待重熙好也就算了,待这宋家丫头也好得不得了,真真叫人看着不爽!
“师父,眠儿错了,但是您放心,现下重熙虽说失了踪影,但据门人来报,那临清知府在京城,她必也是在京城的。我已经传信给爹爹,让他帮着寻的。”不消说,宋额驸既然淌了这浑水,断不会让重熙出了事的。
老爷子见她把自家爹爹也给抬了出来,这口气才多少松了下来,要知道这宋额驸还不是额驸之前,江湖人称“有求必应”,更何况如今又有个公主夫人,这自家闺女所求,自然更是万无一失了。
“既然眠丫头这么说了,我就不管啦,只是务必得保证让重熙全须全尾的回来!”老爷子横了自家儿子一眼,这才挥手赶人。
灰溜溜的慕容门主,这才如获大赦的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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