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狡兔
苏叶正在煎药,随意瞥见门外青眉抱着浣洗衣物路过的身影,忙喊道:“青眉,你过来。”
青眉听到声音,往后退了几步,“苏叶姐姐,什么事?”苏叶正用扇子小心在炉旁扇着炉火,不能大也不能小,恰好的温度才能将砂锅里的汤药煮的咕嘟咕嘟的冒着微小的细泡。
“过来。”苏叶招招手,青眉闻见空气里夹在着浓重的药味,思量太子一向不喜药苦,便担心这刚换洗好的衣服染上药味,惹那魔罗暴戾,便将门口放着的矮凳拖到门口过风处,再将衣物整整齐齐放在上面,这才进了门,问道:“姐姐,什么事?”
“前两日教你去给殿下送药,你到底说了什么让殿下这般生气?”苏叶凝神问青眉。
青眉却瞧着那炉火,脸庞被照得忽明忽暗。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苏叶皱着眉头,语气不悦:“这几日殿下颇不待见你,你倒是说说为何。”
青眉抿着嘴,蹙额凝神盯着药锅中翻腾着的细小泡沫,太子对自己一向如此,忽冷忽热,暴戾乖张,这又如何得以解释?说给苏叶听,她又能相信几分?便还是道:“姐姐,真没什么,许是我做错了事,惹殿下生气了。”
苏叶执着扇子对着铜炉煽火,青眉见苏叶颇为认真,便起身道:“苏叶姐姐,没旁的事我先走了。”
苏叶却忽然抬起头来,对青眉道:“你坐下,我有话要说。”
青眉这才反身又坐下,苏叶将锅盖盖在药锅上,将炉子封了口,让它细细熬炖,这才放了扇子,认真看向青眉:“这些话,本是东宫里的忌讳,我不该说与你的。只是你如今也在殿下身边伺候,却也得知道些往事,才能当得差。只是我说过了,你只许左耳进右耳出,或者把这些话放进你的心坎里去,再也不许说给别人知道,如果日后传了出去,不仅你性命不保,便是我、徐卫,东宫一干人等,便是你的家人亲族也可能遭受株连。”
青眉心里一惊,直觉并不欲知,但见苏叶目光灼灼,面色严肃,一时不好退却,便应了是。
“咱们殿下,从前在北戎为质子七年。”
心里一跳,青眉蹙额看向苏叶,苏叶道:“如此你便知道,为何这是宫闱忌讳了。徐卫从前是跟着殿下去北戎的,我从前是陛下身边当差的,后来便被拨到东宫来任了女官。殿下为质的七年,在北戎孤苦无依,虽然表面看去颇为潇洒俊朗,天家气派十足,但其实他回宫里,总是一个人呆着。这大约便是为质北戎的后症。”
青眉道:“殿下母妃呢?便让殿下一人出质北戎?”
苏叶道:“殿下母妃秦妃娘娘,从前并不受陛下喜爱,但秦妃娘娘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为陛下做了许多事,却不曾想,在陛下登基那一年,立殿下为储君,却在迎回殿下前赐死了秦妃娘娘,并将秦妃娘娘一族株连。”
青眉惊道:“这是为何?到底是沆瀣夫妻,不能举案齐眉也当相敬如宾。”
苏叶道:“后宫乱政,外戚擅权。传言陛下登基,当时的秦太尉做了许多手脚。不过此中真真假假,并不关我们这些奴婢的事,横竖当今天子是陛下,你便将此事听过就忘了。”
青眉道:“所以殿下便性情暴戾,阴晴不定?”
苏叶叹了气:“你要殿下如何?他自小便丧失父母之爱,远去异乡为质,受尽冷眼奚落,日夜生命堪忧,好容易回了大旻来被封为储君,却面临生母祸国罪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了。后来虽然入主东宫,想必你入宫来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前朝太子受到孤立,众臣偏向皇后嫡子赵王殿下,这已是多年不争的事实。”
青眉思忖半晌道:“姐姐如何要于我说得这些?若要我尽心服侍殿下,训诫一顿便是。”
苏叶道:“我观察你许久,自知道你是聪明人。你爹是当朝司马大人,也是前朝难得的中立之人,你既然最终入得东宫来,便是东宫的人了。殿下又留你贴身侍奉,这里头的意思,你总是能明白三分罢?”
青眉道:“我一个宫女,又能如何?不过是求得安稳,妥帖侍奉主子,待到年满二十五能放出宫去,寻个好人家罢了。”
苏叶也怔了怔,许久叹口气道:“原来你竟在想这些,要知道你入宫的时候,殿下并不知道。是中秋宴上见到你的画像,便有了心思想纳为侧妃。哪知皇后娘娘突然帮赵王殿下在陛下面前提起你来,言下之意却是赵王殿下看上了你,要将你纳入他宫里去,陛下便当场问了殿下意思,殿下素知陛下一向忌讳兄弟相争,便说不敢。可已然便犯了陛下忌讳,将你御笔划下,贬为宫女。
后宫之事,太子殿下自然是做不得主的,皇后娘娘将你送进赵王宫里去,殿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你后来不知怎的,竟然失宠于赵王殿下,被送进了浣衣局。”
青眉一怔,良久道:“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端。”
“这你自然是不知的,可赵王殿下素来是太子殿下的忌讳,殿下却仍是将你从浣衣局提了出来,放在自己身边。这其中的情意,你总该是能明白的罢?”
见青眉沉默不语,苏叶看药滚的时辰差不多,便将火炉封盖拿来盖住,留着余温再煨着砂锅一会,认真盯着青眉,道:“你要知道,这皇宫里没有什么比眼线更多,也没有什么比流言跑的更快。我虽未亲眼看见些什么,但我懂得空穴来风之意,那么太子殿下,更是懂得。”
青眉道:“姐姐一面是希望我体谅殿下苦衷,一面却又警示我莫要与赵王殿下有关联。青眉不过是一介女流,虽然不知道别的,但也知道要忠君爱父。既然我人在东宫,而你也知道那不过是蜚短流长,有什么问不得我的,可你怎么就信了?”
苏叶见青眉面露哀色,忙道:“青眉……”
青眉噙笑垂眸:“或许姐姐并不知道,我幼时并不住于沈府,对于那些光宗耀祖的事情也从未曾想过。最终入宫来,也不过是难抵世家命运,如今旁的什么也不想,只欲在这宫里安静平稳的活下去。若这些话是殿下教姐姐来说的,姐姐便这么回殿下罢。如果还信不过我,便再将我贬回浣衣局就是。”说着便起了身,“我记起昨日姐姐说要小厨房备些殿下爱吃的,我去瞧瞧备好了没,然后来给姐姐回话。”
“青眉!”
青眉回过头来道:“姐姐便记住我今日的话,他日青眉也仍是如此一言。”说着便往小厨房走去。
宫阙云顶上悬着的铜铃在寒风中微微作响,青眉双手抱着在唇前呵了口气,朝天边望去,心底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大网,挣扎也好,放弃也好,总归是被越卷越紧,分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
晋凌将手中信笺烧掉,问玄冥道:“太尉可还说了什么?”
玄冥恭敬道:“大人只说让殿下认真思量,好做决断,如此良机,失不再得。”
晋凌起身来回踱步,对玄冥道:“你可知这信里写了什么?”
玄冥道:“属下不知。”
“于冬猎刺杀陛下。”
玄冥惊了一跳,道:“什么!殿下,这……”
晋凌睨了一眼玄冥,哂笑一声:“玄冥,你跟着本王也有年头了,如何不长脑子?既然是本王筹备冬猎,又怎能是本王去刺杀陛下?刺杀了陛下不仅不能让本王得到好处,还会让东宫得了大便宜。”
玄冥舒了口气,暗忖半晌,道:“那殿下与太尉的意思,是要佯装刺杀,再将罪名扣在太子身上?”
晋凌赞许瞥了一眼,坐下细细品茶,道:“确实如此,不过此事要进行周密计划,万不能出岔子,否则本王此举兵行险招,难免引火上身。”
玄冥应是,晋凌道:“你便去安排一个随驾侍从名单,务必要精锐,其中要将太尉安排的死士好好隐藏,切莫让人发现异端,将名单拟好便呈上来,本王还需与太尉从长计议。”
“诺。”
玄冥在房中来回踱步,心思沉重,只待林傲来后将消息传给沈玴。
“都尉。”
身后突然传来响声,玄冥回身,“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林傲抱拳:“卑职应二公子和都尉的安排,已经布置妥当,如今只等那些人入京,冬猎那日便能发动。”
玄冥颔首道:“甚好,另你需转告公子,事情果然如他所预料,赵王这边早有预谋。只不知东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林傲道:“前些日子凌晨时分有异象,东宫多了些形色匆匆的太监,若常人看去只当常人,但卑职能觉察出那些人脚步异常轻快,想必是武功高强之人,不知东宫是何打算。”
玄冥思忖道:“一为自保,二为谋逆,必是两者其一。但无论如何,都在公子意料之中,想必我们计划周全,这次应该能够得手。”
林傲道:“如此最好,若没有旁的事,我这便到沈府去。”
玄冥忙道:“莫急,我有样东西,替我转交秦方。”说着便取出一枚玉佩,交给林傲。
“秦大哥,这不是你秦氏家传玉徽?”
玄冥忙噤声道:“此次行动万一出差错,便要以命相抵。我兄弟二人已是秦氏最后血脉,若非当初公子及早相救,只怕也殒于崇武初年的株连大祸中,如此恩情,自当以命相报。若我出事,让秦方好自珍重。”
林傲微怔,随即到:“定不负都尉所托。”便悄声离去。
=========
徐卫在侧殿寻到晋渊,“殿下,都已备置妥当,必保陛下无虞。”说着奉上晋渊的令牌。
晋渊瞧着那龙玉雕着的獠牙青龙,缓缓伸手接了过来,放进衣襟内,只觉好像放入的不是令牌,而是一块炙热到无以复加的烙铁,烫的怀中一片疼痛。
“最好如此,但愿平安无事。”
徐卫道:“这次殿下不能随同冬猎,不知赵王殿下会有何动作,殿下都将暗卫派去守卫陛下,若赵王殿下拆迁死士来谋刺殿下,该如何是好?”
晋渊笑道:“左右不过命一条罢了。”看徐卫面色惨白,摆摆手道:“玩笑而已,晋凌不会大费周章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良久徐卫见太子并无他话,便正欲行礼退下,晋渊却忽然开了口:“近日青眉都做些什么?”
徐卫思忖,道:“自那日殿下将她赶出殿外,她便多日未曾在殿前侍奉。奴才问过苏叶,说是她自请的。像是那日明白扰了殿下议事,便自觉避开了。”说着又仔细想了想,“依奴才看,青眉未必就是赵王殿下派来的细作,哪有细作做这些举动的?”
晋渊冷笑一声,道:“所以不知她是聪明过了头才佯装的如此自然,还是当真不知道此中关节。只有知道沈戟的态度后,才能知道沈青眉到底为何会在东宫。”
=======
沈玴手执棋子,在盘中布下一子,随口问沈戟道:“钱粮筹备的事如何了?”
沈戟恭身道:“因东宫染恙,本该属于东宫的差事派给了赵王,赵王手中钱粮筹备的事虽然在进行,但却断断续续,想必主要功夫都用在了筹备冬猎上。”
沈玴道:“那是自然,只是断断续续是做给人看还是事实确实如此,有必要详实考证,不要因此松懈留给赵王日后得以喘息的机会。”
沈戟道:“诺。”说着放下一子。
沈玴含笑瞥了一眼沈戟:“大人是真的老了,还是让着小辈?”说着也放下一子,先前沈玴执白的大龙看似懒散无形,却因先前一步与眼前一步两步一点,整条大龙便似活了过来,姿态昂然俾倪着整个棋盘。
沈戟见状,只得投子认输:“公子好棋艺,行一步备百步。”
沈玴笑笑:“这便认输了?也许还有活路。”
沈戟摆摆手:“若非公子愿意留下破绽,哪里又有臣挣扎的余地?”
沈玴不可置否,一笑了之,随意支着胳膊侧倚在软榻上,“围场那边安排好了?”
沈戟点头:“都是从地方调来的死士,安排妥当,不会留有后患,公子放心。”
沈玴轻轻打了哈欠,颔首道:“冬猎那日行动要快些,尤其是东宫安排的那些人,用我们的人替换他们的时候要干脆利落不留痕迹,换回的时候同样。”
沈戟点头应是,沈玴笑笑:“其实依我看,不如换回的时候便送他们上路罢,省的日后还要遭受酷刑,免不了说错了话,写错了字,此事便不完满了。”
插入书签
yunhe,谢谢你的鼓励~在掉收的冰天雪地里,这七字温暖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