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辞情

　　（3）白氏蜜饯
　　白羽晴端着药碗走在院中，看着那满树凋零的梨花，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不知不觉间药已经凉透。
　　想起自己是为热药而来，白羽晴想往药房去，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走到了何处。
　　“风影楼很大，不熟悉便不要乱走，会迷路的。”银衣女子不知从何处闪出，吓了白羽晴一跳。
　　“银泉，是么？”
　　“是我。”银泉点点头，冷艳的容颜看不出一丝情绪，“白姑娘是要去药房么？这边请。”
　　“楼主，如何了？”似乎是斟酌了许久，才问出这一句。
　　“刚刚醒了，看他精神挺好，该是没什么大事了。”白羽晴说的轻松随意，然而银泉却一直看着她，似乎是在期待她多说一些。
　　白羽晴在心底浅笑，这冷艳的女子想必对她的楼主有种不一样的感情吧，正如当日自己对林辰砂那般。
　　然而看那风影楼主冷冰冰的样子，想必是与感情无缘的。
　　看来，又是一段无果的爱。好想劝劝那个女子不要太过执着，却觉得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有爱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
　　“前面便是了。”银泉遥遥一指。
　　白羽晴道声谢便向前走，却听到那人在她身后开口，“白姑娘，风影楼很大，江湖很深，姑娘若是不熟悉，还是不要继续走下去了，免得迷路误入歧途，便是尸骨无存。”
　　那些话多少有些告诫的意味，白羽晴淡淡一笑，朗声道，“多谢银泉姑娘，羽晴何去何从，心里有数，不劳费心。”
　　语毕径自走入药庐，白羽晴心里有微微的不忿。
　　她对那林大楼主又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医者对病人的关心而已，就算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牵念，也不过是因为他太像那个人而已。这一生她早已提前将爱用尽，再不敢轻易去喜欢任何一个人。
　　白羽晴想自己也许应该快些捉摸出治疗心疾的药方，然后赶紧离开这风影楼，免得有一天真的“误入歧途”“尸骨无存”。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凉的声音，
　　“你说来为我煎药，却到的比我还晚。白姑娘，这合理么？”
　　白羽晴闻声回头，看见那一身黑衣的人斜倚着房门，浅笑着看她。
　　刚想斥责他随意下床走动，但看到他脸色还好便也不多说什么，最重要的还是不想让风影楼中的人认为自己僭越。
　　“怪只怪你们风影楼太大，我迷路了。”白羽晴一边配药一边道，“走了这么远的路，感觉怎样？”
　　“至少没有迷路。”林墨辞迈步进了药房，随手拈起一种草药闻了闻，“这是什么？”
　　“哦，是艾草。”白羽晴随意的瞟了一眼，“止血用的。”
　　林墨辞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来看看你给我煎药。”
　　“那，你不打算赶我下山了？”白羽晴疑惑的道。
　　“嗯，我并没有很不想见到你。”林墨辞声音淡漠，“再说，楼中多你一个也不多。”
　　白羽晴不太理解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只撇了撇嘴道，“给你配好药我就走。”
　　林墨辞把玩着手中的草药，没有出声。
　　“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看我煎药？”见他沉默，白羽晴只得开口。
　　“嗯。”
　　“我不需要人观赏。”白羽晴无奈，“要不回去休息，要不……帮我把那堆草药分开。”
　　“好，怎么分？”
　　显然没想到那人竟会答应，白羽晴楞了一下才道，“就是，把不同的草药分开放。长得一样的就是一种，明白么？”
　　林墨辞点点头，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下，竟真的开始分草药。
　　看着那人认真的样子，白羽晴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个月光听人说风影楼主是怎样厉害，江湖上谁能想到这一楼之主会乖乖的在这里分草药呢？”
　　“都说久病成医，我病了这么久还对医药一无所知。这不太对，不是么？”
　　林墨辞声音平淡，白羽晴却听的心里莫名难过。
　　“谁说久病一定成医。身边有大夫在，何必去学那些东西。”
　　“可有哪个大夫会一直跟着一个病人呢。又有谁会一直守在谁的身边？这世上唯有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一席话说得白羽晴无言。
　　她忽然好想知道那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那么年轻的他感觉那么沧桑。
　　药已经到了火候，药汁冒出来，白羽晴这才缓过神来伸手去端，手忙脚乱之间手指碰到药汁，烫的通红。
　　林墨辞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你给病人煎药都是这样不负责任心不在焉么？不是说煎药最重视火候么。”
　　“放心，火候过了也不会毒死你。”白羽晴不以为意的道，将药倒入碗中，递给林墨辞，“看我煎药也好，可以趁热喝药，免得一会儿药又凉了。”
　　林墨辞接过，刚要喝，却又听见那女子的声音。
　　“喂，你怕不怕苦？”白羽晴眨眨眼睛，“我的药比一般人的都苦，这里有蜜饯，你要不要？”
　　林墨辞皱眉，那女人把他当小孩子么？
　　仰头将药饮尽，林墨辞眉头皱得更紧，那药真的很苦。
　　抬头看到身侧女子带着些算计的笑容，林墨辞意识到她是故意提前跟自己打好招呼，所以他连一句责怪的话都不能说。
　　“苦么？”白羽晴强忍着笑。
　　林墨辞深呼吸几次，摇头。
　　“那好，下回可以再给你苦一点的。”白羽晴不怀好意的笑着，将一颗蜜饯放到自己嘴里，一副享受的表情。
　　林墨辞不愿看她，闭上眼睛。
　　“张嘴。”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林墨辞条件反射的张开嘴，有东西被塞进来，入口凉丝丝的，很甜。
　　“这是，蜜饯？”林墨辞迟疑着开口。
　　“是啊，你不要告诉我你没吃过？”
　　见那人不答话，只是将蜜饯含在嘴里似乎舍不得咽一般，白羽晴心里酸酸的。他的心疾想必也有快二十年了，小的时候一定也吃了不少药。还是孩子的他吃药时没有蜜饯的么？
　　“我会做很多种蜜饯，改天……做给你吃……”白羽晴低声道。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看看她，浅浅笑了一下，而后又低下头去整理草药。白羽晴蹲下来帮他一起。
　　视线低垂，只看得见一双苍白的手在那些碧色的草药间。渐渐地，白羽晴觉得不对，那两只手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到最后竟只剩下一只。
　　“你怎么了？”抬起头来，就看到那人一脸苍白，额头带着汗，身子前倾。白羽晴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却被那只冰凉的手拉住。
　　林墨辞的声音明显低弱却带着戏谑，“药错过了火候，真的会毒死人的……”
　　“什么？”白羽晴一愣，这才注意到那人的一只手一直按在胃部，用力到好像要穿透自己的身体。
　　“你怎么了？”白羽晴伸手扶住他，“药，有问题么？”
　　拿过药碗闻了闻剩下的药渣，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每一味药都是自己亲自放进去的，白羽晴相信她的医术不会有问题。目光无意间停留在分好的那些药草之上，看到那一大束艾草，白羽晴愣住，随即惊呼。
　　艾草的味道和她的药方中的一位草药混合可使人中毒。
　　刚刚林墨辞问起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些艾草并不是她采回来的，怎么会和草药混在一起。
　　碧绿的草药冒着寒光，白羽晴觉得心寒，然而却无法再继续追究艾草的来历，因为身边的人身子越来越向前倾，显然是痛得厉害。
　　两种药物反应的效果因人而异，而且药石无力，只能等药效消失，白羽晴扶着身边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方式能帮他。
　　“作为医者，你……真不称职……”林墨辞撑着墙直起身，对傻站在那里的白羽晴低声道，“你，只会站在那里看着么？”
　　“我……没办法，应该是痛过就好了……”白羽晴低下头。
　　“痛过就好？”林墨辞冷笑一声，“怕是没人会等我痛过。”
　　白羽晴迷惑的看着他。
　　“去外面看看。”林墨辞靠着门闭上眼睛。
　　白羽晴走出房门才发现院子里弥漫着白烟，根本看不清一尺之外的人。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发现连屋子都看不见了。
　　白烟将她包围，白羽晴有些害怕，“林墨辞？你在哪？我看不到你了……”
　　没有人答复，白羽晴心里发慌，在白烟里乱走。
　　“别乱动。”
　　迷雾中听到那人低弱的声音，白羽晴却觉得安心不少，停下脚步。
　　“你在哪里？”
　　“这是唐门的毒阵，你不要动，等我去找你。”
　　白羽晴没说什么，安静的站在那里等他。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慢慢缠上她的身体，白羽晴低头，看到一条银色的蛇吐着鲜红的芯子。
　　白羽晴吓得愣在原地连惊叫都忘记了。下一刻，一道白光飞驰而来将蛇打落，白羽晴慌忙后退，然后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吓到你了？”察觉到那个女孩儿在发抖，林墨辞用力抱了抱她。刚刚为了救她强用真力以掌风打落那条蛇，胃里的痛此刻便又肆虐起来，林墨辞身子晃了晃，却依旧无力的倒下去。
　　“还很痛么？”白羽晴跟着他一起倒下去，顾不上自己先开口问身边的人。然而不用答复，只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便知道答案。
　　“怎么会痛那么久……我不该叫你分那些草药的……”白羽晴自责的道。
　　林墨辞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只看着不远处被自己横斩的那条血肉模糊的蛇，“你怕蛇？”
　　白羽晴没说话，却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身子。
　　“你是医者，难道不接触这些毒物么？”林墨辞有些好奇。
　　“我是学医的，又不是学毒的。”白羽晴嘟囔着，“好吧，原本医者也是该了解毒物的，可我小时候被蛇咬过，怕蛇怕的要死，就不学了。”
　　说着，她拉开衣袖，手臂上一个清晰的齿痕。林墨辞皱了皱眉，苍白的手拉下她的衣袖，遮住那道齿痕。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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