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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生迷雾
沁春苑的晚宴氛围略有些怪异,朱□□一如既往是个闷葫芦,只在最必要的时候才会偶尔发话,这大家本习以为常,不在话下。只是王亭羽一直握着手中的酒杯反复把玩,面前的菜肴动也未动;坐在他身旁的卢清吟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仿佛手中只是清水而已。
连向鸾都忍不住了:“吟儿,你少喝一些,非是三哥舍不得这点酒,醉清愁的滋味你是知道的,你当心明日爬不起来。”
“明日?”月影疏华下卢清吟两颊的红晕淡淡荡漾,肆无忌惮地往江雪霓肩头一靠:“明日……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江雪霓似乎也有几分醉意,笑意盈盈地看着卢清吟,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一晃丫头都十八了,呵,改日找到个好人家,师父一定为你风光大嫁。”
“师父真是偏心。”叶翩翩咯咯笑道。“莫非只嫁吟儿一个人?”
卢清吟放肆地醉伏在江雪霓怀里,笑道:“我才不要嫁人……除非……我只想嫁……”
苏浅尘听到这里忍不住心头猛地一凛,但卢清吟的头埋进了江雪霓怀中,后面的几个字听起来全然嗫嚅不清。
朱□□正自顾自埋头大嚼,李檀君和范凉显然已经把持不住,两个人醉意盎然,兴致勃勃地划着拳;叶翩翩幽雅地细细品着手中的酒,只不时抬起头来,双眸流转的秋波惊艳了如雪如玉的月色,都只当卢清吟喝醉了说些胡话,没有人多注意她说了什么。
江雪霓今晚看起来心情甚好,向叶翩翩笑道:“连你这小浪蹄子一起嫁了。”
苏浅尘听不见江雪霓和叶翩翩调笑,只是不动声色地转过眼去瞧王亭羽。他仍是低着头,偶尔小酌一口手中的美酒,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卢清吟只是埋头在江雪霓怀里,江雪霓起先毫无察觉,过了片刻忽然发觉怀中的身子微微颤抖,低头一看惊道:“怎么哭了?丫头,怎么回事?”
这一声终于将王亭羽拉回神来,连李檀君和范凉都静下来,一时间寂寂的夜色中只听见卢清吟压抑着的低低抽泣声。
向鸾凑过来想把卢清吟拉起来:“莫不是前日里身上的伤痛还没痊愈?那个契丹人一股蛮力,下手也忒地狠毒。”
“恐怕确实是前日里的伤痛。”苏浅尘淡淡道。王亭羽心里明白,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转过头来,苏浅尘却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低声道:“师父,吟吟有些醉了,我送她回房去。”
叶翩翩站起身来:“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也太放肆了些。师父,我送吟儿回房。”
卢清吟却蓦地抬起头来,双眸闪动着熠熠光彩:“我没醉。师父,当年你教给我们八荒阵,说待我们重聚之时便要考察我们的功课,弟子这四年来从来不敢松懈,”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发愣的其他人,目光中竟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许挑战的意味:“不知哥哥们准备得如何?”
场面一时有些静,这个丫头今晚实在古怪,句句话出人意表,句句话突兀得惊人,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玄剑第一个挽了个花,苏浅尘笑道:“这一天等了四年了,不会输给你这小丫头。”
这一刻卢清吟的面容无比地神采飞扬,分明是清清醒醒,看不出半点醉意,显然说的并不是胡话。江雪霓看一眼她,转过头,目光一一扫过其余弟子。
朱□□顺手操起桌上的手巾,胡乱抹了一把手脸,霍然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寒光熠熠的长剑。这剑比寻常刀剑都要粗大,通体墨色中隐隐映耀着月光反射出的寒凛,厚重中却也见得浓烈的肃杀之气。
王亭羽眉梢一扬,缓缓站起身来,从自己座中退了出去。
见了他们的动作,向鸾、李檀君、范凉、叶翩翩也都站起身来,各自后退了一两步。
江雪霓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落后你们的小妹妹。”
其实这句话已经足够宽容——因为他们都知道,从小到大卢清吟是最不肯用心练功的人,自恃师父宠爱,时常耽于琴棋书画“不务正业”。江雪霓自己亦十分清楚八荒阵的难度,更何况他们之中除了卢清吟,其余七人对奇门遁甲之术并不熟稔,要将八荒阵练到收放自如,短短四年时间实在不值一提。
不再等他们多做反应,卢清吟已经跃然起身,雪缎衣袂飘飘如仙,月光倾泻之下,鲛绡白绫如暗夜中盛放的雪莲。
王亭羽叫一声好,身形一错迎了上去。
八荒阵辅以八卦五行、奇门遁甲之术,以八人分守八方八门,更于看似平淡无奇的阵法中衍生出无穷的变幻,非但要八人自身的造诣极高,更不可缺少心有灵犀的默契,否则在上阵临敌之时一人出错,便是断送了整个八荒阵的效力。
卢清吟先守了震宫六乙,王亭羽紧随其后踏了乾宫六丙,朱□□大刀阔斧地占了坎宫六丁,眼见八人已分占八位,灵动迅捷,身如影动,步履踏风,江雪霓脸上有几分惊诧一闪而过,随后变成了满意的微笑。
“六丁到艮,玉女乘云!”江雪霓话音刚落,卢清吟莲步轻移,眼前不过是白影一闪,她已然换了方位。
“六丁到离,乘龙万里!”这一次王亭羽动作迅捷,几乎是贴着向鸾的脚步错过了他身边,卢清吟移位的空隙立刻被填补。
一眼看上去这个八荒阵几乎完美,无可挑剔。江雪霓就像在欣赏一件名贵的瓷器,更忍不住心痒痒,脚下步履一错,侧身长驱直入,攻进了看似水泄不通的八荒阵中。
“师父!”卢清吟大是意外,飞舞的白绫蓦地一顿。王亭羽却不犹豫,侧前一步便填住了卢清吟面前露出来的空隙,就在鲛绡白绫门户大开的缺口,蓦然几道微不可见的寒光闪过,贴着白绫的余波冲向江雪霓。
江雪霓心中叫好,柳眉轻扬,略一侧身便将五枚渡穴金针操在了手里。王亭羽虽然毫不犹豫地出手,但这五枚金针都没有向要害地方来,江雪霓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埋灭。
她没有同挡在面前的王亭羽纠缠,而是脚下轻轻一滑,直接越过他穿向了卢清吟。
江雪霓向来不使兵刃,但若是近身相搏,卢清吟的白绫的确是讨不到好,更何况她出手始终有顾忌,眼看江雪霓素手轻探,只剩毫厘就要取了她身前要穴,卢清吟终于侧身闪了闪,一面探手去捉江雪霓手腕。
“丫头,好生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卢清吟心中猛地一震。她的身份。确然,她根本不该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哪怕是她最爱的人,最尊敬的人,最亲近的人。
卢清吟掌中一翻,一双雪亮的短剑赫然寒光凛凛。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留,玉掌翩飞如蛱蝶,略一探身便剖开了江雪霓面前沉着的空气。
这一瞬间江雪霓似乎都听见了月光在卢清吟寒刃上跳动的声音,叩动如心弦,高飞如玉燕。呼入的气息中都充满了凛冽的戾气,这层深重的肃杀将江雪霓重重包围,她竟腾不出手来去对付其他人。
她眼见着自己身旁人影错落,眼见着七人踏着八荒阵严密的步伐抢占了她周围所有的空隙,而她竟生生被卢清吟缠住,卢清吟没有一招是狠下杀手,却处处如影随形,一刻也不曾放松。
江雪霓和卢清吟的动作忽然同时停住了,所有人都停住了,空气中腾跃的肃寒猛地停滞在这一刻。苏浅尘的青玄剑从背后轻轻架在了江雪霓肩头;王亭羽金针离她后心灵台穴只有不足一寸的距离。
“师父,弟子冒犯。”苏浅尘微微一笑,还剑入鞘。
江雪霓笑了,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卢清吟清润如玉的面颊。“好,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弟子,“不止如此,你们确然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愧得师父手下留情。”卢清吟笑道。
江雪霓伸手揽住了卢清吟肩头:“丫头,跟我来。”拥着她的肩头朝沁春苑外走去。
卢清吟回头看了一眼王亭羽,但江雪霓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更没有要叫其他人的打算,只是拉着卢清吟朝她的精舍走去。
“师父……”
“吟儿,你今年十八了。”江雪霓忽然突兀地扔了这样一句话。
卢清吟眨眨眼,点头:“是。”
“其实我们没有谁知道你真正的生辰,不过你来的时候出生只月余,是以师父不会算错了你的年纪。”
“弟子知道。”卢清吟低声道。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江雪霓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她更难揣测江雪霓此时忽然这样说是何用意。
“我们只知道你家姓卢,可是你生父生母姓甚名谁,我和你大哥都一无所知。”
为什么江雪霓要特意说到王亭羽?卢清吟一颗心咚咚乱跳,声音细弱到几乎微不可闻,头也不自觉地越来越低:“弟子知道……师父对弟子恩同再造,弟子心中早已把师父看做母亲。”
她们穿过月色中的桃花林,江雪霓伸手推开了房门。她听见卢清吟的话笑了笑,伸手轻轻拍拍她头:“傻丫头,这些年师父待你难道不是如同己出?”
“师父……”
江雪霓像是没有在听她说话,径直穿过房间走向自己的绣床,在妆台的侧箱中取出了一物。卢清吟看不清,只是直觉师父今夜说话做事都很不寻常,而这些事情,恰恰像是与自己有关。
“吟儿,这是……你生身父母留下来唯一的东西,当时藏在你的襁褓中。”
这句话让卢清吟有些发愣,她看着江雪霓伸手递过来的东西,呆立了半晌,才犹豫着伸手接过来。
这是一枚精致绝伦的白凤玉佩。那玉色纯粹净透自不必说,一看便知是千金难得的良玉;镂刻的白凤昂首展翅,羽翼翩翩,百鸟之王的姿态更是跃然其上;殊为难得的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于这斗室灯光中仿佛神采熠熠的双眸,丝毫不逊了半分灵动骄傲。
銮锦堂的生意遍及天下,奇珍异宝也不知见过多少,寻常庸物根本入不得卢清吟之眼。她嗜玉成癖,但凡听闻何处有出名的美玉,定当亲眼一睹真容方肯罢休,家中珍藏的玉石奇珍更是不计其数。可是这么多年来她竟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宝,这天下无双的白凤玉佩,竟是她母亲留下之物?
玉佩背后角落里落款处,娟秀地刻着“清吟”二字。
“你襁褓之中只有这一件东西,至于它的来头我们亦从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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