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墙角种桃花

　　回头时小绿也不见了，我只好四处张望夏曦。他刚刚入前院时，就碰到了旧识，对方还是个女子，我当然识趣地闪人了。毁人姻缘，可不是我的作风。不过现在这时辰，我至少得知道，吃饭坐哪桌吧。

　　正探头探脑间，肩上却被拍了一下。我回头，正是夏曦，真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

　　夏曦摇着他的乌木扇，春光满面。身旁立一佳人，束袖劲装，腰佩一小匕首，头发只是用一根锦带绑于脑后，明眸皓齿，英气飒爽。

　　夏曦指着我冲佳人道：“这是顾岩，是……”

　　“是孔岱的学生。”我赶忙接嘴道。

　　佳人一愣，偏头疑惑地看向夏曦，脸上就四个字“孔岱是谁”。还是李牧云淡风轻，涵养好。

　　夏曦耸耸肩，佳人回头朝我嫣然一笑：“我叫郑翋灵，算是夏曦的半个师妹。”

　　这关系果然不一般，夏曦居然连夏晨都不装了。

　　“她是岭南郑琮希之女。她的父亲曾经指导过我剑法，所以算半个师妹。”

　　我促狭地看向夏曦，这师兄师妹之间往往是奸情的多发地。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变成了“灵妹”“曦哥”。

　　夏曦领我将将入座，贺老太爷就出现在正堂门前。
　　远远望去，他身后堂内桌案上，高高驾着的便是那鸳鸯剑连生。

　　贺老太爷举杯，道：“贺某先在此谢谢大家赏光，今日是我的诞辰，也是亡妻林湘的诞辰，我敬大家一杯。”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也代林湘敬大家一杯。”而后一饮而尽，大家纷纷举杯，各种赞词不绝于耳。贺老太爷入了主桌，贺锋招呼大家开始动筷。

　　我们这桌多是年轻人，大家之前好似都已认识。郑翋灵坐在夏曦的右边，旁边是她大哥郑翋翔。夏曦一一给我介绍过去，昆仑赵希彻，青衣书生温行……我微笑一一行礼，他们的名字却一个都没记住。对于他们是谁，我全然不关心。此时，我满脑子都是桌子正中的寿桃包。这贺家果然是大手，这寿桃包做得比我脑袋还大。我心痒痒，可是仿佛所有人都直接无视了它。好几次筷子擦着过，我还是没敢去动那第一筷。

　　正闷闷刨饭，有人却夹了一大筷的寿桃包入我的碗，松软的面皮带着甜甜的豆沙。我一惊，咬了咬下唇，很窝囊地没敢抬头去看给我夹菜的夏曦的神情，低头专心致志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我寿桃包还没吃完，门口却传来骚动。抬头望过去，只见前门附近那根木柱子燃了起来，冒着浓浓白烟。偏头看夏曦，他紧抿着唇，盯着燃烧的地方，目光深邃。我隐隐生出些不祥的预感。似察觉到我的目光，夏曦侧头，冲我安抚一笑，我忙移开目光，仰头去看天边风吹云散，柳叶翩飞。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柱子附近的人已经齐齐后退，留了一大片空地。杯碗酒盏碎了一地，各种窃窃私议声喧嚣开来，还隐隐夹杂着小孩的哭闹声。我跟着夏曦不动声色地挤到了人群前方。

　　白烟消散过后，柱子上的痕迹，拼成了两个大字，印在红色的柱子上格外刺眼。

　　不欺。

　　十刹林，天下第一杀手，洛不欺的不欺。

　　贺家人本都在堂内用餐，此时全到了院门口。贺锐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周，人群便安静了，只余小孩的哭叫，甚是刺耳。

　　贺锐一示意，贺府的丫鬟上前，给了小孩糖，领着小孩和母亲下去了。

　　贺锐沉稳地开口：“刚刚可有谁看见是谁干的？”

　　“我亲眼看着它自己燃起来了，”一个声音战战兢兢道，周围的人点头附和，院子里又嘈杂起来。

　　“鬼，对，是鬼。有鬼啊！”突然那人尖叫着往门口奔去。

　　贺锋施展轻功截住那人，伸手一点，那人便摊到了地上，昏了过去。

　　我抬头向夏曦道：“你说，这洛不欺都成名了百八十年了，说不定早死了，杀人的都是他的鬼魂。”

　　夏曦抿嘴一笑，并不答话，右手摸着下颚，盯着柱子上的字，蹙着眉沉思。

　　贺锐上前一步，不怒自威，道：“这世上断然没有鬼神之说，定是……”

　　此时一声尖叫从贺府正堂出来，我回头，发现堂中的鸳鸯剑不见了，只剩个架子空空的立在桌上。我随着众人涌入正堂，地上躺了三个丫鬟，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贺老太爷第一个冲到桌案旁，一掌下去，桌子瞬间四分五裂，我看得心有戚戚。

　　贺锋突然施展轻功，从右边开着的窗子跳了出去，跟着三个人尾随而去，当中一人便是夏曦“灵妹”的大哥郑翋翔。

　　贺锐朝众人解惑道：“方才我们吃饭时，窗子都是关着的。”众人恍然大悟。

　　我偏头看夏曦，却见他盯着房梁出神。

　　贺锐走到夏曦跟前，拱手道：“夏公子，可否请你帮忙看看这三个丫鬟有无大碍？”

　　夏曦颔首，拉着本准备看戏的我走上前去。随手捡了个丫鬟，我轻轻把她翻了过来。探了探脉，然后摸向她的耳后，拔出了一枚银针。而此时夏曦，正把着一丫鬟的手腕，作深思熟虑状。

　　我一笑，颇为幸灾乐祸，他连脉都没摸对地方。我继续装模作样地探我面前丫鬟的鼻息，翻她的眼皮，等夏曦又横了我一眼，才慢吞吞地过去，一一把银针拔了出来。

　　“夏公子，如何？”贺锐问道。

　　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看好戏，叫你装夏晨，看你现在怎么办。

　　夏曦却回头拉了我一把，道：“这是我徒弟小岩，平常医书看得多，不过这是第一次实际用上，我想不如先听听她的看法。”

　　我咬了咬牙，夏曦这老狐狸，料定我绝不会砸雾谷的招牌。

　　我摊开手，给贺锐看我用手帕包住的三根银针，道：“她们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这银针是从她们耳门穴取出的，此穴被击，会致人昏迷。且这银针上啐了迷药‘春眠’，不过春眠药性虽强，却无害处，过两个时辰，她们应该就可以醒了。”

　　贺锐转头看向夏曦，夏曦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贺锐便吩咐家丁把人抬了下去。

　　此时，贺锋回来了，朝贺锐微微摇了摇头。

　　刚刚跟着追出去的一人道：“这剑定是被洛不欺盗去了，能从我们跟前逃开去，而毫无踪影的，江湖上恐怕也没几人。”

　　堂内顿时人声嘈杂。

　　“洛不欺真有那么神？”

　　“是啊，你没听说过郑家的家传轻功‘踏云逐月’么？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而且，郑大公子学的最好的便是这轻功。还有那个贺锋，林子燕，你看他们连个踪影都没瞅见，足见洛不欺的轻功有多厉害了吧。”
　　…………

　　我凝神细听，下了结论，这洛不欺应该真是个鬼。

　　这时，从回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立在一旁蹙着眉沉思的郑翋翔突然开口：“郑某不敢自夸，但我认为，能逃出贺府而让我们四人都发现不了一点蛛丝马迹的人，放眼江湖，不敢说没有，那也不过一二。我想不出洛不欺有什么理由，二十年前不盗，而现在来盗剑。所以，我推断这人只是借了洛不欺的名号。并且，他很可能根本没出贺府，而是混在宾客之中。我建议搜房，为表清白，我愿第一个被搜。”

　　不愧来自武林第一大家，说话做事如此正派。难怪现在武林出什么事，都是找郑家评判。

　　贺锐拍上郑翋翔的肩，豪迈一笑：“哈哈，不愧是郑家的公子。不过，大家都是贺家请来的客人，贺某自然相信大家。但郑贤侄也给我提了个醒，此人很可能还藏匿在贺府，大家多注意安全，贺府也会加强警卫。剑是小事，人才是大事。今日之事，搅了大家的雅兴，贺某深感抱歉。四日之后，贺某重摆筵席，希望大家可以赏光。”

　　众人皆点头道好。

　　我暗暗佩服贺锐，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怕是为这份相信，多少人都会把贺锐引为知己，并帮忙查找偷剑之人。而他不动声色的邀请，把众人都留在这，那偷剑的人恐怕想走也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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