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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
“魔,杀无赦。”
话语刚落,外面的金光忽地消失,小楼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四人各怀心事,光头平川高兴来了援兵,陵光却是暗自皱了眉,不自禁地有些替绮悦担心,而玉婆则更是担忧发展下来的局面,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稍稍凑近了绮悦,低声叹了一句:“小悦,我们……忘记以前的事,不争了吧,好不好?”
忘记?
无人能窥见的这一瞬,绮悦闭上双眼,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谁能明白失去至亲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而对待害她失去至亲的人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恨?
忘记?如今她已想起一切,除非再将她的记忆封印,不然她又怎么可能忘得了过去所发生的那一切?
玉婆见绮悦一直没有回应,于是不再相劝,只道:“只要是你的决定,婆婆都站在你这边。”
刚说完,数十条人影一齐闪现在略显拥挤的大厅之内,有的腰杆挺拔地站立在过道之中,有的半弓着腰蹲在餐桌上,姿势形态各异,但身体周遭却一致地闪着萤萤的蓝光,将这幽暗的空间照射出了一种压抑诡秘的气氛。
这当中站得离绮悦最近之人,一身银灰色的盔甲,面罩将头部遮了严实,只露出了一双冷漠的眼睛和嘴巴。他看了陵光一眼,稍稍一顿,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惊讶,然后微微鞠了一躬,语气却淡漠:
“拜见左将军。”
陵光点点头,平川倒是乐得拍手,直叫唤:“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被神帝派去了南边吗?”
“事情已经办完,路过这里,闻到血腥味,右将军便带着我们赶过来了。”说完,这人冷冷地看着绮悦,“就不劳烦左将军费力出手了。”
陵光没说话,但是脸色却沉了下来。天庭出了大事,虽然不知道是否与绮悦有关,但她今天铁定是要被捉回天庭的。他向来不喜杀戮,几番恳请才说服神帝与其他好战分子暂由他前来游说,可如今,竟还是功亏一篑,想要和平收场已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陵光皱紧眉头。温良被派往南边行事,想来神帝神后也不想让他卷入此事。可有些事,终究还是躲不过,还是让温良碰上了……
陵光也将视线转移到绮悦身上,只见她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右边的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瞬嘲讽的笑意,右手自地上一抓,零碎的翠绿玉渣便被吸附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这玉杵可是昔日伏羲神帝赐予我婆婆的,你们弄坏了可不好……”绮悦一边喃喃似自语,一边催动灵力,只见那些如粉似尘的碎玉,一点点地恢复如初,然后又在她的掌心之上慢慢变长、变粗,最后成了一根一尺来长的玉杵。
绮悦将玉杵交还到玉婆手中后,人却瞬间跃走,在大厅之中闪跳穿梭了几下,又返回到了原位,再摊开手心时,上面窜窜跳动着数十颗樱桃般大小的天蓝色光团,映在那双璀璨如星的紫色眼眸中,迸发出一种神秘而诡异的光芒。
平川哆嗦地指着绮悦:“紫、紫色的……她她她……”
陵光连忙示意平川闭嘴,但心里却不怪他,像他这样的年轻小将,只知道魔拥有一对暗红色的眼睛,自是不晓得那许久之前,天庭与魔城中出了绮悦这样一个异类。
陵光阻止平川的同时,也急速看向大厅,只见先前气势汹汹、目中无人的神将已大半栽倒在地,绝了生息。他们的胸口处,全都破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从里面汩汩地向外流淌着一股蓝色的液体,没一会儿便汇成了一滩,像极了晴朗天空映射下的大海,清澈幽蓝,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绮悦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跳跃的光团,却让陵光心中大寒。以前的绮悦即便碰到一些对她充满敌意的神或是小仙,也绝不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便取了对方心房内的神元,一招内将其毙命。陵光一直觉得,她的心里,总归还是念着天庭的好,不会真的做绝。可是现在……他不敢肯定了,但,又无能为力。
以前的绮悦,身上流淌的便是最纯正的帝皇血脉,根本不是他这样的小神所能匹敌,如今,满心仇恨的她,已似不顾一切,他虽然比之多修练了千多年,可是陵光仍然不敢确定自己能否打败或是阻止她。所以,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神元在绮悦的手中跳动了短暂的几秒钟,便全数转变成一种浑浊的墨红色,然后沉入掌心,渗进她白皙的肌肤内,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成为她魔功增强的养分。
绮悦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剩余的几名正向彼此靠拢的神将,早前轻蔑冷漠的眼神已被恐惧和震撼所代替。
绮悦微微扬起头,轻哼一声,脚步刚起,一道金色光影便冲入大厅,挡在她的面前。
耀眼的光自内向外穿透金色的铠甲,随着主人轻缓的呼吸而闪射出一条条深浅变幻的亮光,记忆里高挺的鼻梁被隐藏在头盔之下,只露出微抿的薄唇和一双……闭着的眼睛。
绮悦呼吸一窒,虽然盔沿遮住了那两条浓密的黑眉,可绮悦就是知道,此刻那儿一定是皱成了一团,好像天下所有的忧心事都只在他一人的肩上。
而曾经只肯温柔地映载着她身影的幽深黑瞳,绝情地将她推挡在眼睑之外,似乎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只留下两条像镶了钻石一样闪着细碎灿光的黑长睫毛,在不易察觉中轻轻颤动。
玉婆被金光刺得眯着眼,横起玉杵抢先冲着来者怒道:
“温良你这个臭小子!竟还敢出现在咱们面前!玉婆今天非剐了你不可!”
温良微微侧头,“瞥”了玉婆一眼,冷冷地说道:
“天庭中人,与魔为伍,便是犯了天规。”
绮悦顿觉心中无比寒凉,原来从头至尾,他在乎的就只是身份吗?所以,当她从尊贵无比的身份堕坠到神仙共恶的魔之后,他什么都未说便将她抛弃,末了还将她重伤,然后摇身一变,从昔日的一名小小日游神,成为无人不敬畏的擒魔右将军……
绮悦恨意更盛,不等他再多言,便已化作一道幽暗的影子跃至温良身前,抬手一招,便将他的头盔打落在地。
头盔径自在地上打了个转儿,才停下。
温良却仍是闭着双眼,轻松地将头盔从地上吸回了左手之中,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在上面来回地擦了几下,厚实的手掌上有些茧子,摩擦着头盔,发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嘶嘶”声,重新戴上后,他才“看”向绮悦。
笼罩在他身上的金光渐渐暗下去,大厅复又陷入最初昏黄迷蒙的气氛当中,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浓郁的花香。
绮悦瞪大了双眸,眼内闪着难以置信,紫色的晶瞳渐渐恢复成黑色。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花香!这是彼岸之花的味道,是他们昔日感情的见证,当日里她只好玩耍,是他叮嘱中带点训斥,让她与他一同修练,于是他选了浓郁的红色彼岸花,而她则择了纯淡的白色。
这是专属于他们彼此的誓约。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就如同昔日的她与他一样,本该永不相见的两个人,却因缘际会地相遇,相识,然后,一见钟情。
绮悦将视线稍稍移向厅外的某个方向,那里,应该当空挂着一轮明月,繁星点缀左右,可是,却孤独冰冷。但却是她出生、至成长以及职司所在。
而他,曾经只是日宫当差的小小日游神,每天于太阳升起时巡游探查,夕阳西下后潜心修练。
他们日夜交替地守护着人间的太平秩序,经过了一千多年的时间也不曾相遇,直到那年日宫宫主厉巍的第一次神功深修,需借由她的法力传渡光芒于人间,才使得她经历了第一次的日月同辉,与温良的。
只可惜,那时的她依仗着自己的纯血脉,很少用心去修炼,每次温良考量她时,总是累个半死也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像个寻常小神一样,散发出丁点儿的花香气味,于是只好躲在玉婆的身后,企图用她的月桂花香糊弄温良。
但是,后来她终于知道,不管她再怎样修练,也不可能拥有那天然纯净的香气。
绮悦呆呆地看着温良,任由自己不顾境地的陷入回忆,身上那腥咸难闻的血腥味道倏地淡到几不可闻。
温良却捉到机会,立刻将神功聚于掌心,似一条噬人火龙般撞向绮悦,向前伸出的宽厚手掌,直取绮悦的心房!
玉婆一直警惕着,此时见状,大喝一声,将绮悦迅速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抬起玉杵便接了温良的全力一击。
却不曾想,今日的温良已非往日游神小将,一招便将玉婆震飞出去,跌撞间将服务台上的收银机、盆栽、茶杯全数扫落,碎裂了一地。
温良的攻击丝毫未作停留,一掌击罢,另一掌紧接便转向绮悦而来。
绮悦回过神来,脸色大变,催动魔功,便与温良缠斗起来。
黯昧的大厅里,金光与紫影闪烁交错,恨意与冷漠的生死厮杀,让整栋小楼都随之而晃动,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沉睡,千年的仇怨,总该要做个了断。
绮悦出手再不留情,那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再次弥漫在整个大厅之内,拼死与那花香抵抗着。
温良一直紧闭的双眼,在黑长睫毛的隐藏下,剧烈地颤抖着。
对面的这个魔,魔功之强大,并非他一人所能制服。可是,他又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若要杀她,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奇怪的矛盾感让温良很想睁开已闭了千年的双眼,看看对面的这个魔。
正当两人搏命相斗时,大厅内似闯入奔腾万马般,响起无数重蹄踢踏之声,震动着厅顶的吊灯摇摇欲坠,不停地落下白色粉尘。
而几名聚拢在一起的小神将则在一瞬间挺直了腰杆,面上的紧张之色立刻消逝无踪,齐齐换上蔑视之态,瞥着绮悦。
再一眨眼,小小的咖啡厅内已聚满了十队整齐肃严的神兵神将,他们趁着二人打斗时,巧妙地将绮悦重重围住,却又不着痕迹地将玉婆挡在包围圈外。
绮悦与温良不约而同地住了手,玉婆反应过来便想冲入绮悦身边,谁知却被几名神将拦下。
“滚开,就凭你们也想阻拦我?婆婆我南征北战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距离玉婆最近的一队人马中,走出一位身披银白甲胄的大将,手持一把金灿的琵琶,面带慈悲笑意,对着玉婆躬身说道:
“玉婆莫要动怒,神帝谕旨,只是让我们带绮悦回天庭一聚,别无他意。玉婆,还请宽心。”
“回天庭一聚?放屁!她若回了天庭,还能活着下来吗!”
众将之中,又走出一名身穿绿色甲胄的大将,举起手中宝伞对着玉婆一指。横眉怒道:“何必跟她多说!今日她们谁也别想逃!”
玉婆本就是天庭中人,此刻毫无畏惧,继续与他们理论着。绮悦此时的心情却反而平静下来,若今日她逃不出此地,也必先要将温良的命留下。
紫瞳内晶光一闪,人影已飞到温良面前,白皙的手指一曲,便向温良左胸探去。
如鼠儿嘶嚎一般的叫声刚灭,四周便涌上数百名的兵将,对准了绮悦的心房位置,一齐将神功施展了出去。
绮悦似碧蓝湖面上的白天鹅一般,轻飘地踩踏着点滴之水,便跃过了那些攻击。然后几个闪烁跳跃,便将那些血脉不纯的神与仙,迅速地解决掉。
神兵神将似源源不绝般,一波一波地向绮悦袭去,但却丝毫不能奈何绮悦。几位大将彼此对望一眼,正暗自思忖对策,一道黑光从天而降,猛烈而准确地砸在了绮悦的身上,然后如龙卷风一般,在众兵将的包围圈内华丽地回旋一周,背对着绮悦恢复了真身。
所有人一齐停了手,大厅内寂静无声。
强行咽下直涌入喉的血,绮悦抬起头,忿恨无比地直视面前的黑色背影:
“杀完他,就是,你。”
说完,便劈掌砍向温良。
温良并未接招,反而向后急退,绮悦一掌击空,全神灌注于掌心的魔攻失了目标,一时没能回身,反而无法抑制伤势,一口血便喷了出去。
“小悦——”玉婆受制,担忧得大叫,“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众兵将,连同温良,此时却齐齐拜倒,同声恭敬说道:“拜见神后。”
一身黑色裙衫的女子,摆了摆右手,示意众将起身。然后缓缓转向绮悦,白皙的肌肤上,点缀着一双璨如群星的眼眸,一次不经意的眨眼,也似能卷起千层波浪。如此绝色的容颜,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绮悦也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神后,紫瞳中的恨意毫不遮掩。
红艳的樱唇,微张,却未说出半字,只是轻抿了下,又恢复原本微笑的弧度。
绮悦瞪着那刺眼的笑意,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
可是一抬手,便被神后虚无的一招化掉,几番努力,那人仍是在笑,狼狈受伤的却是自己。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凌光,却在追搏的间隙之中,向着绮悦高声喊道:
“绮悦!停手吧!他不是要伤你!只是,他记忆里已经没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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