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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一对中年夫妇出现在了医院的病房外，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两个小护士在议论病人身上占满了整个背的骷髅刺青，他们立即加快了脚步。男人透过玻璃向里看，文清躺在床上，闭着眼，脸已经因消瘦而有些内陷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是怎么回事？”妇人也向里看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看他那模样，似乎是真的生了病。”
“文清的确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体质，这样应该是不会生病的，除非……除非……”
“不会吧？大冬天的，那个孩子不可能活得下来！”
“但事实证明绝对是他。”
“我……我也想见见他……他毕竟是……”
“你甚至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你想怎么见？哈，现在看看，你的儿子，竟然让文清病成这样，你以为这说明了什么？”
“如果当初你不把他换成小月……”
“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我们留下了他，现在躺在病房里的可能，就是你或者我。”
“那有有什么呢？这些年来，每次一想到我的孩子可能在外面受了什么样的苦，他可能在那个冬天就死了，而我身边的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个和我毫无血缘的外人，每次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我得去找陶陶回来……”
“别开玩笑了。我只希望我们一辈子都不要遇上那个孩子！”
赵宇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只想知道他是谁，我只想见我的孩子一面，我什么也不会让他知道的……”
“你别开玩笑了，要是让你见了他，你会做出什么反应来我太清楚了，那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那孩子本身也是无意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怕！”
赵宇扶着楼梯扶手的手松了下来，全身开始颤抖。
“白玉胜！二十四年了啊！二十四年了！每天晚上做梦我都会想到那个夜晚，你把我的陶陶带走，带回来的是另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孩子，那年的冬天那么冷，那么冷……我的孩子，他没有像文清那样的体质……”
“别说了！那根本就是个祸害！”
“那是你的孩子啊！”
“他已经不是了！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人的孩子，但，他和我白玉胜，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只希望我的生活能平静地过下去，不要再有这种祸害出现了！”
“说什么祸害，二十四年前，你难道不是和他一样吗？！”
“你闭嘴！”
楼道里沉默了。
赵宇靠着墙，瞪大了眼睛喘息着。
二十四……二十四岁……
“这个世界上能杀死我的人只有白玉胜，我原本以为他没有儿子，不过既然文雅要你来杀我，这只能说明你是白玉胜的儿子，你夺走了他杀死我的能力。”
赵宇向楼下走。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像是逃命一般。
跑到了楼下，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境。
“原来……原来是场梦……”赵宇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着得手，一遍一遍地重复，“是梦，一切都是梦……梦……”
不，不对。
不是梦。
被指甲刺破了手掌，竟然会有感觉。
不对，一定是错觉。
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这个梦太可怕了。
“赵先生？”白玉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你来探望病人？”
赵宇猛然回头，立刻看到了白玉胜脸上的微笑。
他只觉得头一阵眩晕。
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还有同样高大的身形。
赵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轻笑：“是啊，听说文先生病了，文先生的弟弟文雅生前和我是好友，就想应该来探望一下。”
白玉胜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道：“文先生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啊。唉，可惜了这孩子，我原本还想把小月许配给他，不过小月她……现在，文先生又成了这副模样，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原本那么健康的人，在短短时间内病成这副模样。”
“什么……力量……”
“听说这世上有种人，因为背负了某种罪责，他在乎的所有人都会失去健康，当他把某个人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死。这种人，还是不要接触任何人比较好，是不是？赵宇先生？”
白玉胜把那个死字咬得很重。
赵宇全身一颤。
白玉胜自赵宇身边走了过去。白夫人却没有动，而是盯着赵宇的面容，微微张开了唇。
“陶莲！”
白玉胜故意提高了声音的呼喊，让白夫人全身一颤，她又看了赵宇一眼，咬了咬牙，快速跟了上去。
赵宇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灰了。
父亲本身虽有小儿麻痹症，但听邻居说他年轻时身体还算好，然而自从他记事以来却连走路都很困难，再加上后来为了供他上学去做了卖血这种事，身体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日下，再加上……再加上文清……
“当他把某个人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死。”
赵宇觉得世界天旋地转。
*
文清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景象无比美丽。
是儿时有记忆的文家大院。
他梦到许多从未发生过的事。
比如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饭菜给他，比如父亲像对待文雅那样替自己擦去了脸上因为玩闹而冒出的汗珠，比如已经长大的文雅，会对着意外归来的自己微笑，然后说：“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
最后梦到赵宇。
赵宇躺在摇椅里看着他，赵宇在微笑，赵宇向他招手。
“那些其实才是一个梦，你应该回到现实中来，这里没有任何罪责。回来吧，我在梦的那头等你。”
文清落了泪。
却醒了。
醒在梦中人所认为的梦境中。
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黑暗的天花板。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才是真的。
一切美好都消失了。
文清闭上眼。
……
清晨他也醒来的很早，醒来后不久，就听到门口有护士的声音。
“你都在这里坐了一晚了，不进去看看？”
然后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了。我怕打扰到他。”
“唉，你们是兄弟还是朋友？”
“没有关系，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文清挣扎着坐起身，然后连鞋也没有穿就往门口奔。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却没有那个人。
“赵宇呢？！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呢？！”
“他？已经走了……”
文清推开护士，扶着墙向楼下追过去。
“你还没好，快回病床上去……”那个护士急忙伸手来扶他。
“让开！”文清挣开了护士的手，却一个重心不稳，向楼梯下摔了过去。
落地的那一瞬，他向下面的楼梯看了眼。
没有人了。
没有人影了。
赵宇，你怎么走得这样快。
都不肯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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