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泪

　　我牵着马，马上是奄奄一息的赫连。这几天，他体内的毒发作时间越来越长，频率也越来越高，我怕他撑不到长安便会死去。我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没有丝毫作用。
　　我想起，当初我第一次遇见赫连的时候，他跟我讲过匈奴的传说，其中一个便是在秦灭六国的时候，这昆仑山中来了一位神仙，他不但可以医治百病，甚至还可以让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原本，我对于这样的传说只是付之一笑，但是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尽管可笑，但我也要试一试。
　　见到吕清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传说中的神仙，便是隐居在此的吕氏家族。
　　我求他替我医治萧则，可他说，这样的毒药，就算是扁鹊再世也束手无策，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帮我为萧则续命，多则十日，少则两三天。
　　可我还是决定留下来，因为在这里，我还可以多陪他几日。
　　直到有一天，吕清告诉我，他找到了救萧则的方法，只是这方法要以命换命。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我对自己说，这样，我便永远在他心里了。
　　换血之后，我天天陪在萧则身边。我对吕清说，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让他看到我漂亮的样子。没想到第二天，吕清就替我除去了脸上的胎记，他说，原本这药膏毒性很强，会在半年之内让使用者丧命，但现在，我不过只有十日的寿命，便也不用在乎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原来我还可以这样美丽，可惜，你们都看不见了。
　　后来我再也无力下床，我便央求吕清将我放在你身边，这样，我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你的样子。

　　我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你，只是有些时候，你的模样会模糊，仿佛间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人影渐渐清晰，那是赫连送我离开时的模样。
　　每到晚上，我都会做同样一个梦：
　　我回到草原的时候，赫连正站在营门口迎接着我。我跑上前，投入他的怀中，那样真实、那样温暖。他抚摸着我的脸，我凝望着他，我对他说：“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他的语气温和而平静，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他的怀抱是最能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我放纵着自己，享受着这样的宁静。
　　可是，渐渐地，他像幻影一样，在我的身边消失，我用力去抓，却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醒来的时候，我的脸颊上是已干的泪痕。

　　在最后时间里，我已不能开口说话，可我却终于打开了自己的心结：
　　我终于想起来，那天分别的时候，我要对赫连说的原本是——“我爱你”！
　　原来，我们都错了。
　　萧则，我爱过你，从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深爱着你。我曾为了你，愿意放弃一切。可我知道，一个出身世家的将军和一个婢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就一直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娶妻生子，看着你幸福美满，我的“爱”从未说出口，因为这份爱，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与你无关。
　　赫连，你一直以为我爱的是萧则，直到昨天，我也还是这样以为的。可是现在，我想起了那天没能说出口的话，我才发现，我现在真正爱着人的是你，我之所以救萧则，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恨你。赫连，你我都以为，我忘不了萧则，可是，我现在真的可以忘了他，我想一起白首偕老的人是你。我的爱，就在你身上，可我却傻傻地以为，这份爱，与你无关。
　　我从来不敢把爱字说出口，是我爱得太浅，还是爱得太深？

　　我用最后的力气，将赫连的弯刀藏在怀中，手中握的是那断裂的玉簪。
　　对不起，吕清，我利用了你。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萧则。我既然阻止不了你，那就只好借你之口，将这未曾说出的“爱”告诉他。你替我将这玉簪还给萧则，而弯刀会陪着我入葬，它可以带着我，回到草原去找赫连。
　　至于赫连，或许只有让你觉得我并不爱你，你以后的日子才会稍微好过一些。
　　或许，对于我最爱的人，我始终无法将“爱”说出口。
　　於单，娘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娘走后，你爹会替我将全部的爱放在你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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