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泪

　　之后很多天，他都没有再来见我。虽然我也怕彼此见面尴尬，但是心里却始终是空落落的。
　　我向给我送饭菜的厨娘打听单于的近况。厨娘说，最近，军臣单于不理政事，天天在帐内设宴饮酒，几乎夜夜笙歌，她还听专管内侍的仆人说，单于新近纳了好几个侍妾，草原上，凡是家中有漂亮女儿的人家，都跃跃欲试，想把女儿送给单于。
　　我心中不禁有些恼，但是转念想来，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天，我从赫连的帐前经过，正好遇见一队舞女从里面走出。赫连从掀起的帐帘间见看到了我，便将我叫了进去。
　　帐内焚着熏香、灯火闪耀，赫连敞着衣衫，半躺在榻上，几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围坐在他周围，赫连一手搂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姑娘，一手举着酒樽，一副陶醉自得的样子。我撇过脸去，不想看这香艳的一幕。
　　“怎么不敢看我？”他问。
　　我没有回答。
　　“你吃醋了？”赫连又邪邪地笑道。
　　“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哼，跟我说什么圣人？你不知道，匈奴人从来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虚伪的吗？”
　　“你才虚伪！汉人怎么会像你们这般不知廉耻？”
　　“你是说我无耻？”
　　“不是你，难道是我？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你真的要学夏桀商纣？”
　　“哈哈哈——”赫连大笑起来，他转身抱起身旁的美女，抚摸着她如丝般嫩滑的肌肤，挑逗起来，“我就是要学夏桀商纣，与你有关吗？”
　　“等到汉军攻下王庭的那一天，就与我有关！”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看来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我再也不能忍受他这样的轻薄，转身便要离开。
　　“拦住她！”赫连一声令下，门口的匈奴士兵便重重将我挡住。
　　赫连命帐内所有人退下，只留下他与我。
　　“你要做什么？”我有些不安地问。
　　“你说呢？”赫连向我越走越近。
　　“我和她们不一样。”
　　“世上的女人都一样！”
　　赫连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在榻上，我正要反抗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架在了我的颈上，“不要乱动”，赫连侧身躺在我身边，冷冷地说道。
　　他拿起身边的酒杯，递到我面前。见我转过头不肯喝，他说：“喝了它，我就让你离开王庭。”
　　我狐疑地望着他，终于还是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他把匕首交到我手里，说道：“挟持我，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你？”
　　“我怕你还未踏出这营帐，我就已经反悔了，所以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让你安全地离开。”赫连还是那一副邪魅的样子。
　　我接过匕首，一时不知所措。
　　终于，我将它横在了赫连颈上，所有的匈奴士兵都不敢上前，只得放我和赫连离开。
　　纵马奔驰了很久，我们已经离开了王庭的范围，在赫连的命令下，匈奴士兵也不敢追上来。我示意赫连停下来，翻身下马。
　　“赫连，谢谢你！”
　　“你走吧，不然等我反悔了，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你再带回去。”
　　“谢谢！”我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我在马背上望了赫连最后一眼，就策马向东奔去。

　　赫连独自坐在火堆旁，眼中失去了平日里的光芒。沙漠里寒冷的月光笼罩着他，清冷而孤寂。
　　这时，远处的沙丘上，隐隐出现了一骑。赫连警觉地握起腰间的短刀，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阿丑？！”赫连又惊又喜，奋力向我奔来，我也急切地朝他跑去，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融入了这月色之中。
　　“你怎么回来了？”他惊异地问。
　　“原来，你不希望我回来呀！那我还是走算了”，我逗着他。
　　“不，这一次，你就是真的杀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的！”他抱得更紧了。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一阵暖意。
　　“赫连，原本我是真的打算离开。可是一路上，我脑子里闪现的全是你的身影，我放不下你，所以——所以就回来了”，我偎在他怀里说道。
　　“阿丑，你知道吗？看你离开的背影，我有多后悔！原本，我只是想和自己打了一个赌，看我是不是真的那么让你讨厌，使你下定决心要离开我。所以，我让你来做这个决定。可当我看到你的选择，我就在心里痛骂自己，赫连，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你太自负了，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输呢！”
　　“那现在呢？”我问。
　　“现在？现在我要谢谢你，阿丑，你让我赢了这个赌局！”
　　看着赫连幸福的样子，我想起了当初我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一个人所嫁的，未必是她最爱的那个，却往往是最适合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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