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泪

　　文帝十六年的新年，长安城内外洋溢着过节的气息。
　　今年的萧府，比往年更加热闹，全府上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大年三十那天，少夫人突然呕吐起来，原以为吃坏了东西，赶忙请大夫来医治，没想到，大夫却是笑呵呵地对老爷夫人还有少爷说，少夫人这是有喜脉了。萧家一向人丁不旺，到了少爷这一代，更是只有他一个独子，所以，少夫人怀孕的消息就显得更加让人振奋。这个新年可以算是真真正正的双喜临门了。

　　今天是元月十四，明天便是元宵灯节，因为少夫人有孕不能外出，所以少爷命我带着茹烟去街上采办花灯，回去装点在园子里，也算是给少夫人过节了。
　　我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新年里，这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小贩，纷纷向路人兜售各式新奇的玩意。我正在一个摊位前挑选着花灯，突然一双手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扭头看去，竟没料到会是他。
　　长安碧松楼上靠窗的位子，两个正人聊得兴起。
　　刚刚我竟遇见了赤辰，一年未见，他又英气许多，早已没了当初被我救下时的窘迫。我让茹烟先行回府，自己和赤辰来到了这长安城最好的酒楼。
　　赤辰说，战争结束以后，他做回了老本行，这次是随商队来长安购置货物，打算贩往西域的。
　　“我真没想到，竟真的会在街上遇见你。原本我只是碰碰运气，想着或许老天爷能成全我。现在看来，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你。”赤辰兴奋地举起酒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
　　“古人说，人生四大幸事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看来我今天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看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缘分’！”
　　“对，就是‘缘分’！”
　　周围的人都被我们的声音所吸引过来，众人纷纷侧目看着我们，可是我和赤辰依旧我行我素，举杯换盏，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
　　“你明天可以陪我看灯会吗？”在我们分别的时候，赤辰问我。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如果明天少爷没什么吩咐的话，我想，我会来的。”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说着，便挥手与我作别。
　　我原本想告诉他，明天我未必有空能来，你不必等我的，可是话还未说出口，他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今晚是元宵节，少爷和少夫人在园子里赏灯，而我们一众仆从都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因为夫人嘱咐过，少夫人现在有身孕，让我们务必小心伺候。这些灯都是我依着少爷的喜好亲自挑选的，我看得出少爷眼中赞许的目光。夜色越来越深，少夫人说走累了，要回房歇息，少爷这才吩咐下来，让我们也都回去休息吧。
　　在长安的大街上，我奋力奔跑着，我不确定赤辰是否还在那里等我。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我的心也越来越凉，我懊悔自己，竟然连朋友的一个愿望也满足不了。我看着酒楼前空荡荡石板路，只得低头叹了一声：“看来他已经走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赤辰，原来你还没有走！”
　　“我原本是已经打算走了，可怕你会来找我，所以又回来了，看来我运气不错。”赤辰扬起嘴角，对我邪邪地一笑，说着。
　　大街上，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回家了，虽然花灯还在，但是早已没了先前的热闹。
　　“对不起，我让你错过了灯会。”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你看，这花灯不都还在吗？”
　　“可是——”
　　“哎，你要真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陪我放河灯，算是补偿了。”
　　“可是这么晚了，哪里还有河灯卖？”
　　“那我就不管了，是你说自己对不起我的！”
　　无奈，我只得四处寻找卖河灯的商贩，可是时间已经太晚了，街上几乎没什么人。我差不多找遍了半个长安城，也依旧没有收获。我看着赤辰失望的脸，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匆匆向旁边的小巷跑去。
　　等我来到这座小院门口的时候，赤辰也赶了上来。
　　“这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用力敲着院门，终于，一个老翁开门出来。
　　“阿丑姑娘，这么晚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你买个河灯”
　　“河灯？今天都已经卖完了。”
　　“一个都没有了吗？”
　　“都没有了”老翁摇摇头说道，“不过，你要是真想要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做河灯的材料，我可以教你扎一个。”
　　“太好了，谢谢你！”
　　等我和赤辰再次踏出院门的时候，启明星已经升起，天空中微微泛着白光。我和赤辰各自捧着一个长得有些奇形怪状的河灯，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你怎么知道那老人家有河灯的？”
　　“他常年替萧府扎花灯，我也见过他几次，如果他还想继续做萧府的生意，就不会拒绝我的。”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救死扶伤的善良姑娘，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阴险的一面”，赤辰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我在一旁恶狠狠瞪着他，他才收敛下来。
　　河里，两只河灯闪着点点微光，渐渐消失在晨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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