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前尘

　　Chapter Two

　　待二人从极北荒原回到江南时，已然是二十天后。

　　江南的冬天温温凉凉，没有刺骨的寒风和冰雪，空气明净而干燥，又带着些许甜甜腻腻的清香。阳光慵懒的洒在大地上，那光芒非但不刺眼，反而温暖的很。

　　马车一路掠过南国的冬季，停在了一处精致的园林旁边。江南的建筑没有北方那般雄伟壮丽，却比北方多了些温婉柔情。

　　那园林的入口处，隽秀的字体写着“雪岭山庄”四个大字。

　　——是的，雪岭山庄。那是江南第一大门派，几乎统领了整个长江以南的地区，并同北方的“昆华坛”并列为江湖两大顶尖门派。然而同一向雷厉风行的昆华坛不同的是，雪岭山庄行事稳重，态度亲和，也确实赢得了不少江湖人士的支持。雪岭山庄内除庄主沈雪霁武功高深、深藏不露之外，还有四名楼主虞风澈、沈花灵、尹雪铭、紫月依分别掌管武学、理财、涉交、医疗。而近期又传出雪岭山庄内一位新来的宗主武学之高深绝不在庄主之下，总领着四名楼主的各项事务，更是使雪岭山庄如虎添翼、地位更上一层。这人，便是凌萧枫了。

　　门口的侍卫见到凌萧枫和紫月依二人，纷纷躬身垂首，双拳一抱，道：“凌公子、月依楼主，你们回来了。”

　　凌萧枫未有理会他们，径自阔步进门；紫月依则向他们微微一笑，便也跟上了。

　　一路上，凡是二人所到之处，奴仆皆是停下脚步，欠身问安。可见二人在庄中的地位之高。而二人似乎也都习惯了这种架势，都只当是风景掠过。

　　二人熟练的在迷宫般曲折的园林中穿梭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庭院。这里的景物都不见得有多么的出众，枯树、白砂、岩石……像是东洋的枯山水，却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润和雅致。而整个雪岭山庄里，竟然只有这一个地方在下着雪。

　　庭院边上有一处天台，天台上有一人席地而坐，一袭蓝衣显得出尘脱俗。但见他十指轻扬、悠然抚琴、琴声泠泠动听。置身于那样的琴声之中，竟有些忘记身在何处。

　　紫月依不禁停下脚步抬头望去，眼中满满的溢出了羡慕和赞美，嘴角不禁提起了个好看的弧度，轻声呢喃道：“雪铭……琴声真是越来越美了。”

　　凌萧枫却并未停下脚步，但眼中却也有些许赞叹的神色。走过这一片琴声，又绕过丛生的树木花草，远处有一处水阁，幽深静谧、偏僻冷清，便是凌萧枫的住处。

　　屋内却是意外的暖意融融。向来是紫月依提前安排了侍女在屋中添置了炉火。温度恰到好处，舒适而温暖，就连凌萧枫身体中积聚的寒气仿佛也一点一点的融化了。

　　“那么，凌公子。”紫月依站在了门口，微微欠身，“奔波跋涉许久，也累了吧，您好好休息，月依便告退了。”

　　“……去哪？”凌萧枫低垂着眸子，面容冷峻。

　　“庄主那边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再去看看我们那边的病人，毕竟离开了这么多天，他们也需要再检查一下。”紫月依答道。

　　凌萧枫没有反应，眸子里还是冷然的颜色，紫月依骗笑了笑，转身想要离开。

　　“……去看看雪铭吧。”身后突然一缕清音，低沉却好听，“他想你了吧。”

　　紫月依身子一震，却没怎么说话，只是匆匆而去。她的心中，却有些乱了阵脚。

　　她不知道凌萧枫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她和尹雪铭确实一直互相爱慕，虽然从未公开于众。

　　凌萧枫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在凌萧枫养伤期间，一直都是她照顾着，从未提气她和尹雪铭的事情。纵是尹雪铭也偶尔来看看凌萧枫，二人谈论的也只是一些同琴曲有关的事情。

　　罢了、就当没听见好了。

　　只是她一路前行的地方，确实刚刚路过的尹雪铭的庭院。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凌萧枫微微一沉吟，转身泡了杯清茶，坐在了桌旁，静静思索着在极北荒村发生的事情。他将那些曾经的族人一一葬下，为他们立了墓碑，为他们祈祷为他们送行……

　　可是他总是觉得不对，总是觉得他错过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望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淡紫色的戒指，眼帘微垂，叹了口气。

　　门外突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他连忙收回思绪，向门口看去，但见一名侍女在门外顿住脚步，却是低着头低声道：“凌公子，庄主找你。”

　　“……知道了。……只有我？”本是随口一应，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回问对方。

　　“还有四位楼主。”侍女答道。

　　凌萧枫一扬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衫，便向屋外走去。

　　雪岭山庄主厅。

　　最然是坐落在江南小镇的一处婉约至极的园林里，亦有着水乡特有的黛瓦白墙、画梁飞檐、微微翘起的屋角、精致的木雕，却仍是不失气派，庄严而又雍容。

　　然而主厅内却是优雅而温润的，竟然意外的和主厅外地气势不太相称。主厅的两边摆放着梨花木的桌椅，庄主坐在出庭的正前方，身后事两幅精致典雅的山水画。庄主一身飘逸的青衣，斟一杯淡茶，竟是有一种恍若谪仙的感觉。此刻，庄主沈雪霁争微笑着望着刚刚踏入的凌萧枫，可是眼中的神色却有些深不见底。

　　而其他四位楼主寂静到了，此刻正分列在两侧，见凌萧枫到场，皆是微微躬身，以示恭敬。

　　凌萧枫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沉声道：“庄主。”

　　“不必多礼。”沈雪霁淡淡一笑，“快快请起。”

　　凌萧枫站起来，语气中说是恭敬，更不如说有些疏远：“庄主有何吩咐？”

　　“是这样，”沈雪霁的联社带着些凝重，“近来西域荒原中的魔教禤离宫隐有卷土重来之势，近几个月屡屡有入侵中原的举动。江南几个地区的小门派皆有被袭击的情况发生，希望我们能尽快化解。”

　　“可恶！魔宫也太嚣张了吧！上次和正道一战的惨败还没让他们长记性么！”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看上去年纪尚小，语气也带了些娇嗔，却正是花灵楼的楼主沈花灵。

　　一旁一身水蓝色长衣的尹雪铭淡淡答道：“花灵，正是因为惨败，他们才心有不甘，决定再次入侵啊。”他的声音云淡风轻、温润如玉。

　　“不错，”庄主点点头，“如此，我希望你们五人能齐心协力，在魔宫入侵之前击溃他们。”

　　“哈，自然没问题！”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男子坚定的一笑，双手握拳，“魔宫虽然在西域声势浩大，但是相比我们正道差太多了！我们定然……”

　　“没可能。”突然一个冷漠的声音淡淡响起，声音不大、不惊波澜，却一下子盖过了黑衣青年的声音，刹那间堂下一片安静。

　　黑衣青年的声音不由得顿了顿，但心中也有些发怒，一下冲上凌萧枫的面前，逼问道：“喂、凌萧枫、你什么意思啊！难道说我们中原武林就坐等魔宫入侵？你不想尽力、想要逃避的话，就……”

　　“虞公子、且慢。”沈雪霁微微摆手，“不如听听凌公子的解释。”

　　凌萧枫的眼帘微垂，淡淡道：“禤离宫的总坛位于西域高耸入云的昆仑雪山之上，恶劣的自然条件已然成为了最保险的天然屏障，这种屏障已然可以令我们寸步难行了，更何况其间必定会有无数机关暗器，武学稍差便即刻毙命。”

　　四位楼主听后都点头垂首沉吟，尹雪铭点头道：“凌公子说的极是。但是对于魔宫屡屡入侵中原的事情，我们却已是无法坐视不管。”

　　“纵是如此，亦不可轻敌。”凌萧枫的脸色柔和了一些，便又立刻恢复了冷峻，“通告各个门派严加防范，我会派遣人手在各门派防止魔宫入侵。”

　　“哼、只守不攻，难道中原正道非要任人宰割？凌萧枫、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正道武林？”黑衣男子有些不满，说话也有了些火气。

　　“我只是在减少不必要的伤害。”凌萧枫的语气已然极淡，“若禤离宫的主要目的是入侵中原武林，据其以往作风，定然不会去偷袭小门派。一来对中原完全够不成威胁，二来也只会打草惊蛇。这种亏本事情他们才不会做。”

　　“哈、你对魔宫了解的还真清楚。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哼、知道这么多，难道是魔宫奸细？”黑衣青年虽是心中也明白了，但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步步紧逼。

　　“虞风澈！你胡说什么！”一直未开口的紫月依厉声质问，但又见凌萧枫摇了摇头，又闭口咽下了后面的话。

　　凌萧枫转向虞风澈，墨中透蓝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没有情绪，却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凌萧枫却只是嘴角一动，淡淡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那句话明明平淡如水，却不知为何，看到那墨色的眸子，虞风澈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依凌公子之见……我们要如何做呢。”尹雪铭颔首道。

　　“雪岭山庄内部，麻烦各位传达给众位弟子，命其小心谨慎、严加防范；外部众门派，也希望沈姑娘能多多协调，同我们联手铲除禤离宫的隐患，另外，虞公子，调遣数位武学较好的弟子分别加强各个门派的守卫，还有月依姑娘……各门派中受伤的弟子，你也可以稍微关心一下。”凌萧枫轻车熟路的分配着任务，“至于虞公子刚刚提及的真正的目的……交给我。”

　　“你一个人？会很危险吧……不如我也……”发话的正是紫月依。

　　“不必。”凌萧枫冷冷拒绝。只见他转向庄主，面色冷然，“不知庄主可否信得过在下，让我一个人去？”

　　沈雪霁也是聪明人，凌萧枫语气中隐隐的不满他更是听的真切，心中也暗自感叹着，脸上却仍然是淡淡的微笑：“自然信得过。”

　　“那么……庄主可以允许我将这个秘密保密么。”

　　此话一出，登时满座哗然！

　　虞风澈当即出口质问，沈花灵也是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紫月依本想帮忙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就连一直淡然的尹雪铭，也微微扬眉。

　　但是凌萧枫的眸光却直逼庄主，竟像是在示威一般。

　　望着凌萧枫那沉静淡漠又带着锋芒的眸子，沈雪霁心中也变得有些复杂。于他自身而言，凌萧枫是他不可多得的战力，他的完全解放模式几乎可以眨眼间对毁掉一座城。然而，沈雪霁也明白，凌萧枫不可能一只服从于他，并非说凌萧枫有着什么样的野心，而是……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目的一旦达到，便可以视雪岭山庄于无物。所以，在这之前，必然要好好利用他！

　　沈雪霁淡淡一笑，道：“自然无妨。相信凌公子想要保密的东西不会对我们有害。”

　　“哼。”凌萧枫冷哼一声，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心中却是冷冷的嘲讽着。

　　——真是个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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