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首

　　第一次见到莫钰的时候，钰儿只有三岁。那一天少主兴高采烈地来找自己，告诉我钰儿来了。
　　钰儿？莫钰？我疑惑地挑了挑眉头。
　　自从上次少主跟着陌叔叔出去了一趟后，我就时不时地从少主的嘴巴里听到“钰儿”这个名字。
　　在天若教，跟少主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很少，所以我经常带着少主去玩，虽然自己比少主还要略大些。
　　自己当时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才会让少主一直念念不忘？不过少主显然就没有什么耐心了，他只是一把拽着我的衣服就朝陌叔叔的院落跑去。
　　“钰儿！”远远地，少主就兴奋地朝着凉亭的一个身影喊道。那是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一袭白色的长衫被风微微掀起衣摆。
　　我的疑惑更深了，怎么看上去是个大人的身影？
　　这时白衣人慢慢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怀里抱着个瓷娃娃般的孩子。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的眼中只剩下那团烈焰般的红色，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他穿着火红的精致小衫，有些怯怯地搂着白衣人的脖子，一双宛如盛满星光的眸轻轻扑闪了两下，便冲我笑了……
　　我呆住了，一时间作不出任何反应。
　　很美好的笑，我不知道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我只能说，真的很美好。不管过了多少年，那个笑容都清晰地好像昨天刚刚发生过。
　　后来，每逢钰儿来天若教，我便领着他们两个一起去玩。钰儿小时候其实还是很乖的，那时候他还没有养成那种宛如好斗的小孔雀一样的性子，虽然我觉得即使那样也很可爱。
　　那时你跟他说话时，他总是会伸手扯一扯自己的衣服，冲你甜甜地笑一下，然后便乖乖地回答你的问题。
　　渐渐地，钰儿到天若教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自己的眼睛越来越难以从他的身上移开。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移开过。
　　后来，后来自己长大了，少主长大了，钰儿也慢慢长大了……
　　少主看钰儿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那种，自己只能偷偷放在心底的眼神。钰儿在假装不在意地同时，又忍不住地暗暗地窃喜着。现在想想，钰儿别扭的性子大概就是那时候形成的。
　　自己不是傻瓜，又怎么会看不懂他们间的互动。
　　自己比他们更大一些，更早地懂得这些情感之事，或者说，更早懂得现实的无奈。
　　一个莫府的少爷，一个天若教的少主，而自己……
　　更何况，钰儿对自己从来只是哥哥般的依赖，只有依赖。
　　但是，心，仍不可避免地有些抽痛，闷闷地，很难受。
　　钰儿跟少主，两个人打打闹闹地最终走到了一起，偶尔，带着孩子气的冲动。
　　而自己，则慢慢在淡出他们的视线……我的要求一向不高，自己珍视的宝贝，如果在别人那里会感到更幸福的话，那么我只要能够每天见到他就满足了，只要远远地看着就行。
　　那天，钰儿来找自己。两个人并排躺在草地上，在暮春的阳光中放任思绪的纷飞。只是钰儿不知道，胸腔内几乎失控的心跳声让我的耳朵一阵嗡鸣，有多久，没有离你这么近了呢……
　　后来，听说钰儿怀孕了，最初听这个消息，我居然没有太大的惊讶。自己并不像那个看似成熟稳重，实则有些粗线条的少主，因为跟钰儿走的比较近的缘故，我从很早就知道钰儿是他的爹爹生下的。
　　钰儿生孩子的那天，我躺在自己房间上的屋顶，就那样静静地抬头看着天空，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睁眼看着，看着冬日惨淡的阳光慢慢收回它最后一缕光线，看着夜幕慢慢侵上自己的视线，钰儿那边的院落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冬天的空气很冷，干冷干冷的，不知是不是在房顶躺了太久的缘故，我的身体已经麻木，完全感不到原本刺骨的寒意。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忽然飘落在脸上，带着刺刺的触感，我蓦地惊了一下，下雪了。而莫钰的院落在经历了这么久的静默之后终于传来躁动的人声，我甚至听到了一声欢呼。
　　微微扬了扬嘴角，看来，孩子生了呢。
　　那天晚上，我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我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这一病，居然病了好几个月。
　　待我再次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是初春时节。我望着镜子里的脸，依旧温润清和的眉眼，脸颊却整整消瘦了一圈，但是我觉得精神很好，真的很好，那种放下一切负担后的轻松感。
　　我请愿到了天若教地方上的分支去打理生意。不像那些所谓的武林门派，天若教在很多地方都设有店铺，而且生意一直都很好。
　　我去的地方叫华城，是个不大的城镇，但是那里的风景很好，民风也很淳朴，我喜欢待在那里，在那里我生活了三年。
　　三年后，我回到天若教，少主……哦，不，应该叫教主了。教主看到我很高兴，说很久都没有见我了，今天一定要跟我好好喝一杯。说完便拉着我去自己的院落，我忍不住笑了笑，教主有时候真的是很孩子气。
　　“钰儿！”刚跨进他的院落，教主便冲着凉亭的一个白色身影喊道，“看看谁回来了……”一袭白衣的莫钰慢慢转过身来，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火红锦缎的小孩子，孩子有些羞怯地搂着钰儿的脖子，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地丹凤眼扑闪了一下，他便冲我笑了……
　　很美好的笑容。
　　恍惚间，时空仿佛发生了错乱，记忆中的场景跟眼前的场景相重合，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只是眼睛被那片火红烧地有些灼痛。
　　但是，这次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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