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鸣）透明

　　　　透明

　　一

　　燕子飞去了，北方的大地开始荒凉一片，遍地衰草。

　　无边的秋叶泼泼洒洒，叹息着落地，每天起来，院子里都铺满了夜晚飘落的枯叶。

　　他是不喜欢悲凉的秋的，却又总是忍不住喜欢在秋天的天气里出去，一个人，到树林里去散散步，呼吸一些已经干枯了的叶子的气息。

　　闻着熟悉，像木叶。

　　只要有火燃烧的地方，就会有树叶飞舞，火光照亮的地方，树木会重新发芽。

　　他想着老火影说得这句话，不禁淡淡的一笑。

　　只是怀念着，不断地。

　　因为他不会再回去了，这一生，都不会了。

　　木叶变得很遥远，熟悉的，亲切的，令人思念和怀念的，却依旧遥远。

　　他想，佐助，你应该独自长大，别任性了。

　　二

　　他大约还记得少年的笑。

　　透明的，张扬的，肆意的，毫无顾忌的，令人侧目的，聒噪的，却又让人忍不住去听，去想，去怀念，去期待。

　　期待什么呢。

　　他微微缩了一下肩膀。天空里没有太阳，不是个晴天，云朵积聚着，似乎是要下雨，所以空气厚重而潮湿，不舒服，有些冷，他甚至还打了个寒噤。

　　路边的小女孩牵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弟弟慢慢的走过，都是小心翼翼的，怕摔了。

　　他想着，什么是宽容，什么是原谅。

　　他想把一切一切他所拥有的能够让人幸福起来的一些东西一些爱情都留下来，留在木叶，留在那片他想念着的却不能归去的地方，权当作一种纪念。

　　他等待着某一个时刻的来临。

　　三

　　出生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到底是由谁来决定的呢。

　　大抵都是命运。

　　我们都没有信仰，我们所信仰的，大抵都是自己，我们信仰的，是那个孩子的信仰。

　　他把所有倾注在孩子的身上，他信仰着孩子的信仰，他将自己的信仰也轻轻地灌注进去，然后才发现，其实他们拥有着同样的信仰，只不过，那个孩子的，更加的纯粹。

　　那么透明的，那么天真的，那么阳光的，让人充满了期待。

　　清晨的光辉照耀着大地，林子恢复了生机。

　　然后是正午，然后是斜阳，然后是黄昏，然后是夜晚。

　　他在那棵树下坐了整整一天。

　　那棵树很大，叫做白果树，已经有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它活了很久很久了。

　　大约见证过很多事情，包括一切的悲欢离合，包括一切的战火纷飞的年代，也包括孩子在它的树下嬉戏玩闹，而老人们也曾在树下歇息着，抽着旱烟。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决定走回去。

　　四

　　那大约是透明的梦境吧。

　　他看到了。

　　灯光暗淡。大门紧闭着，门口蜷缩着一个人，恍惚间，竟觉得熟悉。看着熟悉，气息也熟悉。闻一闻就知道，其实来自于木叶。

　　只是很多年过去了，他觉得有那么一丝陌生了，但是记忆仍然深刻。

　　他几乎记得木叶所有的人，他熟悉他们，他喜欢他们。

　　不管他们都是什么人。

　　那是他的故乡。

　　小小的身形长大了，变得坚强，变得富有担当，被人们所信任和期待了。也被他所信任和期待了呢。在孩子不知道的地方，其实已经被他寄托了梦想。

　　好久——不见。

　　是不是该这么说呢。

　　“鼬？佐助的哥哥？你跟他长得还真是像啊。”少年说。

　　他掏出钥匙，接着微弱的光打开了门。

　　“请进。”

　　五

　　他很多时候总是很无聊的，并没有很多事情要做。日子慵懒而闲适，谈不上难过或者舒服，只是那么不断地一日日的。

　　生命漫长而艰辛，他在等待着最后的关于自己的结局。

　　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才打开门，外面就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浓浓的来自泥土和灰尘的气息，有点儿呛鼻子。地上很快就湿遍了。

　　他皱了皱眉头，关上了窗户。

　　“为什么能找到这个地方来？鸣人君。”他为两人倒了杯白开水，恍惚间打开了话题，少年有些局促的坐着，有点儿不安的样子。

　　“我想带你回去。”少年说。

　　回去哪里呢。不用想。自然是木叶。他有些震惊的瞧着，仔细的观察着少年的表情，看他在数年的成长里，变化了多少。

　　他起身将杯子放在矮桌上。

　　“如果是为了这个的话，不用了，这一生，我都不会回去了。”

　　六

　　一生是多久呢。

　　正如我们总喜欢在承诺的前面加上“永远”两个字。永远是多远，谁也不知道。大约并不算是欺骗吧，只是很多时候，很多境况下，并不明白承诺的分量。

　　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承诺，每个人都曾对着自己所信仰的神所付出过誓言。

　　已经，足够了。

　　他淡淡的一笑。嘴角几乎看不到那微弱的弧度。似乎很神秘，似乎很甜蜜。

　　“谢谢你，鸣人君。”他说。

　　“为什么？”少年大声问。

　　为什么呢。如果硬要说的话，大约就是为了心中的信仰吧。不能违背誓言，不能违背承诺，不愿重复曾经的那些说不清楚是对是错的某些东西。

　　有些纠结吧，有些有趣。

　　痛苦中有时候也是有一些甜蜜的。

　　“我对那个地方，已经陌生，适应不了了。在这里，我过得很好。谢谢你，鸣人君。”他又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感谢，让少年有些无措。

　　少年瞪圆了蓝色的眼睛，那眼睛清亮，透明，如天空下面碧蓝的大海。却充满了暴风雨一般的深沉。

　　“我曾经追着佐助，一直到把他带回去，都不曾想过放弃。如今我想带你回去，也绝对不会放弃。鼬，我会向你证明我的执着。”少年说。

　　他望着少年。

　　他轻轻闭上了黑色的眼睛。

　　七

　　永不放弃。

　　他知道那个孩子的毅力。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记得。他记得很多比他大跟他一样大或者比他小的孩子的梦想，他喜欢着他们。

　　他也记得曾经在人前总是恶作剧在背后又不断努力的某个孩子的某些梦想。

　　稚嫩的，天真的，透明而令人羡慕。

　　但是如果他不想，这个世上，大概还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喜欢的地方并非一定要是生活的地方，爱的人，也并不一定非得在身边。

　　少年出去了。

　　他其实很聪明，但是他也想不到少年会用着怎样的方法来说服他。

　　无论如何，他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很好，他是不会妥协的。他已经打定主意，人生剩余的时间都将在这里度过了。

　　院子里的树叶哗哗的飘落了。他懒得过去扫。昨夜下了雨，湿湿的树叶黏在地板上，脚踏上去滑滑的。仍然是一层盖了一层。

　　真是有些失落的生活呢。

　　他仿佛失去了某些激情了。

　　他早该死去的。

　　但是他仍然活在人间。

　　不管这个人间如何，不管他如何活下来的，为什么能够活下来。都不计较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生命，不是爱情，不是自由，而是信仰。

　　但是他到底是在执着什么呢。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八

　　自由的信仰，像呼吸在耳畔不断地重复。

　　沉重的。晨昏之间

　　坚贞和执着。

　　永永远远的，爱和伤悲。

　　那么耀眼的，那么美丽，逝去了的一切，充满了难解的疑团。有些东西，大约，再也不会有人明白了。不会有人知道他，不会有人来寻找他。

　　在茫茫的人间里，他早已经消逝不见。

　　少年提着一篮子的蔬菜进了屋，边打着招呼边到厨房忙碌起来，片刻后，厨房里传来有些焦糊的味道。他闻着，嘴角弯出了一个弧。

　　这就是努力啊，他想。

　　他也走进了厨房，收拾少年留下来的令人哭笑不得的残局。

　　“对——对不起，我没做过饭……”少年说。

　　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叽叽喳喳的，有点儿不应景。

　　“鸣人君，你为什么来这里呢？”他重复了问题。

　　“我来带你回去。”少年重复了回答。

　　他闭上了嘴。如果这样问下去，话题最后又得绕回来，而且不断地重复，而且不断地循环下去，而且最终都不会有答案。

　　厨房里飘出了另一种味道，鸣人咽口水的声音咕咕的响。他很少吃到居家做的饭菜，尤其还是这么香的饭菜。

　　“鸣人君，吃过了，就请回去吧。”

　　九

　　时间永不会停息。

　　其实所谓的故事，已经看到结局了。

　　明天会怎么样呢。

　　疲惫仍在继续，烦恼依旧，已经建成的和平的村落仍然会等在那里，缓缓的改变着，迎来了新人，送走了老者。生死不过一线间。

　　爱恨不过一线间。

　　他做不到恨。

　　“不要！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少年忽然说道。

　　他再次禁不住想要笑出来。

　　孩子气的话，孩子气的天真，孩子气得梦想，永远那么简单。虽然所谓的孩子，其实也已经长大，成为一个集体的重心了。

　　“鸣人君，你就是木叶……”

　　“什么？”

　　少年撇过头，好奇的看着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后面未竟的话语里，还有些什么。但是他是不善于思考的，便停下了思想，专心于眼前的饭菜。

　　“鼬，你太棒了，长得帅，功夫好，还会做饭！佐助那家伙就只会做番茄炒鸡蛋……”

　　如果一切已经结束了，就真正的结束吧，不用有个结局。

　　外面的风正盛，树叶飞舞。

　　人间正秋。

　　十

　　我为我的信仰献出了我自己。

　　我梦想着我们的梦，我期待着你的。

　　鸣人抱紧了双臂。

　　真是失算，忘记带外套了，很冷。他已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他抬起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天空。

　　阴惨惨地，北风也呼呼的刮着，西北的天空里，乌云密布着，风雨欲来。又要下雨了。

　　这个秋天的雨水似乎特别的多，盛夏不过几日，就整日的泡在潮润的雨水里，好在伴着雨水的天气里没有炎热，但是到了深秋，便不一样了。

　　丝丝的冷意沁人。

　　人类的正义有可能在某一个时间失落下去，却不会永远的失落下去，总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时间或者某一个人的身上留下一些属于人类的希望。

　　于是故事有了美好的结局，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总算结束，所向往的和平年代已经来临。这些事情他并不懂，他只知道他的梦想，他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方向勇往直前。

　　他是一个勇敢的，热情的少年。

　　现在他终于歇息下来了，他又有了新的可爱的梦想。

　　他记得这些年关于宇智波鼬的几乎所有的事情。

　　他觉得，那样的一个人，真是耀眼的令人着迷，不同于他自己的，全身散发着另外的一种柔情和温暖。

　　他已经决定，不会放弃。

　　决不放弃。

　　十一

　　英雄拯救了世界，梦想变成了现实，我仍然是我自己，过着我自己的生活，也许觉得疲倦，也许觉得寂寞，但是，这就是我了。

　　他细细的盯着睡梦中的少年。

　　白皙的指尖慢慢的伸出去，停留在面颊的某一处，轻轻的，几乎没有接触的，却已经感觉到了指尖下面柔滑细致的触感，有点儿微妙的，带着莫可名状的悸动。

　　即便是你，鸣人君，我欣赏你的意志，却不能被你左右。

　　你该明白。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宇智波鼬了。

　　你感觉不到么。

　　这样孤独和忧伤的人间。

　　音乐跳动着，明快的节奏，点点滴滴的，曾经有过的那么些的曾经。

　　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幽长而均匀的律动着，和心跳一起。

　　“即便是你。”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在身侧。

　　“如果是你。”

　　他轻轻的说道。

　　“你是木叶……”

　　“是木叶的什么？鼬，你到底想说什么？”少年清醒过来。

　　深黑的眼睛投过来，鸣人心中一震。

　　“回去吧，鸣人。”

　　“不要！！！”

　　少年说，坚决地。

　　十二

　　黎明到来了，是新的一天。

　　照例的枯叶满地。远远的望去，竟成了一地的金黄，这是一个耀眼的，柔和的秋日。

　　鸣人绞尽脑汁的想着，该用怎样的办法，使这个固执而顽强的男人跟着自己走……不，应该是回木叶。

　　通常情况下，应该是武力吧。

　　但是这个人，他却觉得，只有武力不行，能不能打得过他，还是个问题呢。

　　难得思考了一回，鸣人终于想到了关键之处。

　　为什么，鼬不愿再回木叶。

　　他那么疼爱佐助，他那么喜欢那个村子……

　　他躺在斜坡上用手臂托着后脑勺，眼睛沉思着望着广阔的天空。

　　那天空碧蓝碧蓝的，无边无界。

　　世界是广阔的，而心，只能留在某一处。

　　鸣人君，你就是木叶……

　　带着短短的叹息的，那个人的声音，温和而沉重。

　　木叶的什么呢。

　　十三

　　鸣人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得拍一拍身上的杂草，就飞快的跑去了，他沿着堤坝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奔驰着。

　　风在耳边吹着。

　　暖暖的。

　　小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在天空里上下翻飞。

　　“我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少年小声而懊恼的嘀咕着。

　　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当他喘息着站在男人的面前的时候，鼬刚刚打扫了院子，树叶仍然时不时的落下一两片。

　　仍然带着绿色，仍然有些新鲜的，带着对于枝头的眷恋，带着枝头特有的温暖，充满了希望，像人间。

　　像少年。

　　“跟我回去。”

　　鼬沉默。

　　“跟我回——”

　　“鸣人。”

　　时光透明着，白昼里也看不到影子。

　　我们为什么总在叹息呢。

　　“你就是木叶……”

　　鸣人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轻轻碰触眼前的这个人。

　　“而我，已经……”

　　已经什么了呢。鸣人终于还是不明白，但是他听懂了那句话。他的心忽然快速的跳动着，太快了，以至于有些闷闷的疼。

　　那叹息的后面，不是叹息。

　　是透明的期待。

　　你就是木叶。

　　鸣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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