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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之冬
记得有一首歌叫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说雪来的晚一些。
而二零零二年的冬天,是他们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绿的军色大皮袄死死地裹在身上,玻璃窗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哗啦啦直响,似乎快吹烂了似的。而屋子里面,也冷空气弥漫着。
张志鹏裹着花套的被子直喊冷,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那个人身上热得像个电烙铁似的,真的,把宋宁吓了一大跳,第二天来不及到单位里面出勤签到就往小院二路那条街的小卖铺跑。
“老板,我要一卷布胶带,要大卷的厚的。”
就和抢钱似的,宋宁那架势把老板活活吓了一大跳,没等人家老板和他打声招呼他就一溜烟的蹿回家去了……走的时候还卷起一阵雪。
老板直在后面叹息:“哎,年轻人就是莽撞……”
一大卷布胶带把个窗户黏糊的密不透风,就差没憋死个二三号人了,但这就为了暖和点。
“哎……志鹏啊,你说咱能熬过这个冬天么……”
这句话成了那个冬天宋宁最爱说的话,几乎是每天都在说,一边摇着头一边皱着眉,一边搓着张志鹏没有知觉的脚丫子,心里酸涩艰辛。
这一年,最难熬。你想不到那年他俩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要说这事,还挺复杂的。
这张志鹏是个当兵的,说到底是为了服务人民的,可那活儿到底是苦当然累,就说句大实话,这就不是人干的。
尤其是冬天,事儿多。
“紧急任务,于水县整个被雪淹了,人们都给埋下去了……”
“是!”
战士们齐刷的声音中,这个任务在整个白雪皑皑的大山上进行。
就这样,怪张志鹏那倒霉性子,一次出使任务还没怎么着呢就给杵着了,把腿整个给折腾坏了,当时整个人瘫软在那儿,周围还冷丝丝的,腿冻了没了知觉,血红血红的染了半片地。就这样他愣是没吭一声,咬着牙,战士,绝不软弱。
当朋友告他这么一事儿的时候,远在工电部队执行紧急电路抢险任务的宋宁,差点没剪坏电线。
“喂,你怎么搞得,你他妈想死人啊……”在其他维修人员叫骂声中,宋宁早没了感觉了,顺着管道旁边那破烂的窗户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冷得心寒。
回来一看那人就躺在白呼呼的医院里,没个生气的样子,半个腿裹着石膏高高的架起,那时入冬,外面一股子冷风透过窗子吹进来,把俩人吹得心凉了。
张志鹏一看到他,表情纠结起来,一下子软靠在宋宁肩膀上。
宋宁心里还没来得及甜蜜温暖呢,一张白色单子就让他脑海晕眩了。
那会儿他们穷坏了,前不久宋宁他娘得了大病,那就把俩人大半钱给折腾出去了,现在手头多一分钱都没有。
所以当医院出示手术费的单子的时候,他俩霎时间就蒙了。
五千块钱,在那会那就是俩人合起来五个月忙活来忙活去赶任务,那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数目啊。
那时候俩人手边满打满算加起来才不到个一千块钱,这你让他们怎么办。
幸好那时候张志鹏部队单位上面还给担任了一部分的钱。剩下两千左右的钱一半是宋宁皱着眉到银行把存折上那一千取了出来直接交出来的,另一半是张志鹏队友们借出来的。
整个一个冬天,张志鹏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眼巴巴看着宋宁裹着他的军大袄全事包揽,端茶倒水伺候着吃饭帮着把尿擦脚擦身体按摩安抚。
“你……”别干了……
有的时候张志鹏看着宋宁疲惫的神情还帮他料理的时候,他真的想说让他停下来。
可话到嘴边又被宋宁眼中一直化不开的惊恐给憋回去。
宋宁真的把他一辈子都没干过的脏活都干了。甚至是在来来往往去二医院的过程中都学会了选药。
什么托比的钙片不顶用还是三康牌的实在,什么绷带不能到二台那儿买,那儿的绷带不靠谱不牢固,还是从老大夫那儿亲自买的好,什么蛋白液应该一晚上注射多少毫升,别看医生说一天一个好其实那个量吸收不好……
甚至是当护士推荐他新的某牌子的蛋白液好用时他都能二话不说的反驳回去:“放他娘的狗屁,三兴牌的蛋白液最难用了,特难吸收,少唬人了!”
要记得第一次张志鹏服用蛋白液就肠胃反应一阵干呕那阵子没把宋宁吓得摔了药盒子。
这不能怪宋宁胆儿小,换成您试试,您跟前放着您最爱的人,或者是您最亲密的亲人,那副痛苦病怏怏的样子,您不怕啊?反正我怕,宋宁也怕,况且在那会儿,骨头肌肉出血严重加上关节损坏,在不能好好保养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要命的,而且还是疼死的,想想就心里难受。
宋宁那时是活在惊恐中的。
想起那时他听他妈惊讶的说:“哎儿子你怎么会问这个病……这个毛病是会折腾死人的啊……”整个脸发白的神情。
没有什么比失去更吓人了。
那时候宋宁天天在张志鹏旁边念:“你他妈一定要给老子撑下来……”
粗鲁?是吧,是挺没水平没文化的,可是听着咋就那么有点让人心里绞痛呢。
真的是,那会儿他们愁的不是他们异于常人的同性爱人的关系,也不是尚未向家里坦白的状况,那时候什么都比不上死亡和穷可怕。
“老板,这鸡怎么卖啊?”
“三毛八一斤!”
放着菜市场肉饱的活宰鸡宋宁怎么都想买回去给张志鹏炖着补,可一揣兜里不到个五六块钱的小毛毛钱,宋宁僵硬了。
那时候宋宁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窝囊废,啥也干不了,连给爱人补助的能力都没有。
而这时张志鹏家里就没个声息了,张志鹏真的是倒霉到喝水塞牙缝了。这事儿怪纠结,他这小子家里倒是不错,爹妈一个是中等学校的老师天天受人尊重吃香的一个开着个小店也挺能赚钱,可这不好啊,加上老二(也就是他弟)比他有出息,高中毕业了还找了个体面的工作,比起他这个初中就念不下去跑出来干活后来又入队卖命的有本事多了,最近老二要买房子家里把钱都资助出去了,这胳膊偏袒的厉害,自然这张志鹏就更不遭待见了。三百块钱从老家寄过来后就没声了。
将就着混着一个月申请预支的工费,宋宁凑活着列出一长条支出计划,那些补的滋补的看病的药费占大半,而他自个儿的那部分嘿,还真少得可怜。
不过还是幸运的,那天张志鹏脑袋烧得厉害半天温度下不去,宋宁去开药的时候碰见那么个人。
那人是个熟人,当年宋宁在职业学校上学时候搞的对象,就是这人的妹子。
虽然身份有点尴尬,但是那闺女真的是个好姑娘,一听说他这事儿就老远让他哥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送过来。
那里面装着整整两千块钱,二十张的四人头啊。
“……你,李梅……我……”
“快别说了,赶紧干你的正经事去吧,告诉你这事儿不能拖!”
宋宁来不及感谢就赶紧听着姑娘的嘱托,把该置办的东西都弄好了。
托这善良姑娘的福,张志鹏就给真的熬过去了。
整个冬天啊,受着寒冷刺骨的侵蚀,到底是人间那点点温暖帮着两人坚持了下来。
来年春天的时候,门前桃花开得粉红,微凉的春风吹拂着大地,一切都暖起来,正如这境况一般,一切都好起来了。
宋宁拉着张志鹏登门向那姑娘道谢。那姑娘微笑着招待这两人,说:“没事儿,这都是应该的。”脸上全是坦然和大方。
临走的时候姑娘轻轻在宋宁耳边问了句:“你和那人在一起呢吧……”
把宋宁吓得脸红,看着姑娘宽容的目光也只好点点头,“恩”。
姑娘笑了笑,然后祝福他们幸福。
宋宁也笑了笑。
只是这事儿还是烙下了根了,以后天气一变化这个张志鹏腿准不得劲,每当这时候宋宁就把灌上一整整热水的暖水袋揣在他腿下,然后包着厚被子,这才舒服点儿。
“啊……舒服啊……”
“傻样。”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紧紧惦记着这人的。
很久之后,当二零零八年春晚小沈阳在台上学着刀郎沧桑的嗓音去唱那《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时,两人还是心里苦涩着的。
他们倒是不知道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不早,也不清楚歌词里面对姑娘的柔情蜜意有多么深刻。
只知道这一年……太难以忘记了。让人一回想心里始终是惊恐而幸而的。
晚上李梅(就是那姑娘)给拜年的时候还提起来了,带着调侃的祝福让红红艳艳的春节变得暖洋洋的。
“哈哈,这都六年了,想当年你那一脸绝望的样子……不过现在好了吧,挺幸福吧。”
“恩。哈哈是啊,还是要感谢你们的。你呢,和你家老公也还行吧。”
“哈哈,必须的!”
“噗……你这是,学那个小沈阳么?”
“是啊哈哈!”
挂上电话,
张志鹏忽然在后面拥抱住他,低低说了句最温情不过的话语:“我爱你……”
回抱过去,温暖交织在两人身边。
在外面白花花的雪照应下,静静的……
补个后续:
关于流行语
张志鹏:今儿晚咱还是吃小鸡儿炖蘑菇吧?
宋宁:成呗!
张志鹏:那主食呢?稀饭?八宝的?
宋宁:这个是必须的!
张志鹏:……好
顺便一说,这俩人没有特定谁做饭……基本上谁有空谁做,所以大概没有贤妻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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