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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我来了
一个人扛着大包小包坐上火车,妈妈在月台上跟我挥手。火车上的窗户打不开,外面人声嘈杂,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好像是注意安全之类的。我坚持不让家人送我。我比较乐意自己离开,而不是看着别人离开。
刚才进站之前遇到一位大姐姐,也说是去北京上学,学校跟我的学校也不远,于是说好先送我去学校,自己再返校。或许是因为这样,妈妈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忧心。那时的我们都很单纯,或者是因为在那远方,也实在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人。于是宁愿选择相信。
车厢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我找到自己的座位,正准备坐下的时候,一个小女生要求跟我换座位,我的座位跟她的朋友们的连在一起。她很恳切地把票举到我的面前,游说我说自己的座位靠窗,挺好的。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根本不了解靠窗或不靠窗能有什么大的差异。后来才明白,靠窗意味着一路可以有无限的风景陪伴着你,哪怕你是一个人,在夜幕中,你起码可以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发呆,与自己为伴。靠过道意味着你必须孤零零地渡过漫长的夜,要是你是独自一人。
我坐到女孩的位子上,妈妈依然在窗外,略带茫然地看着送别的与被送别的人。妈妈看到了我,我示意她先回去。“路上小心。”这次我听清了妈妈的话。我看着妈妈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初中的时候曾那么声情并茂地朗诵过朱自清的《背影》,但这是第一次,我真实地体会到那种不舍与感伤。
“嗡嗡嗡”,电话震动响起。是L。
“坐上车了吗?”
“嗯。”
“一个人也不用害怕的,你无聊的话随时给我来电话吧,我陪你聊天。”L是我男朋友,但总是一副大哥哥的模样。
“嗯。”
“手机充满电了吧?嗯?”
“嗯。”
“怎么了?难过?”L察觉了我的低落情绪。
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莫名地心情低落。明天我就会抵达一个全新的环境,接触一帮全新的人,展开全新的生活。我应该兴奋激动才对。奈何会有淡淡的忧愁呢?
都是那3000公里惹的祸,我告诉自己。尽管自认为很独立,但独自离家如此远,总会有一点点的不安,哪怕那边一片明亮。毕竟,我的根仍扎在此。
“没有,有点累而已。”我搪塞。不愿他多担心。
他半信半疑,“好吧,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过去陪你。”
挂上电话,火车开动了。一栋栋旧楼房在眼前掠过。火车驶出城区,驶进了一片有点荒芜的地,没有葱郁的树,没有展开的花,依稀能见几栋稀疏的房子。
我不习惯道出不舍,因为这种自己不想离开或是不想别人离开的想法一旦道破,最难以承受的莫过于自己。那句话就如同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道破了,自己最受伤。毕竟,该离开的还是会离开的。
而眼前的荒凉恰似那句我不愿说出的话,不舍不安。旅途的那边没有照顾我的人,没有爱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鼻子酸酸的,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不是说切洋葱不流泪的方法就是不看着它嘛?不看着荒凉的景色,内心的难过起码不会增几分。
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乘客,两名男子。正对面的男子年纪跟我相仿,斜对面的男子穿着一身军装,身材显胖。两人看起来都不像坏人。
正对面的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这使我有点不自在。
“舍不得离家?”男子依旧一脸从容的微笑。或许是好奇我这双眼红红的女生,或许是出于一般善意的安慰。
“不是,没什么。”我不是无法跟陌生人相处的人,只是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我也不想与他们相处。
“噢。你也是去北京上学?”他试探性地问。
我打量眼前的人,略显瘦弱,小小的一双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长得不算好看,但给人感觉很单纯。
他叫H。
他的话向我传达着“其本人也是去北京读书,我们是老乡,我们同路”这些讯息。或许还有“我想认识你。”
在那千里开外的地方,多一个能给你带来家乡气息的朋友不是一件坏事。
“是的,你是哪里人?”
“中山,你呢?”
“顺德。”
接着我们谈了很多各自家乡的话题,但更多的还是谈学习。刚刚离开的高中以及即将进入的大学。进入社会后回想过去,才顿悟,学生时代的我们,能谈到的话题也确实只有学习了。那时的生活是多么的单一,生活就等于学习,连谈资都显得匮乏。而那时的我居然幼稚地以为这样的生活就代表了我的人生。
我们讲到各自的大学,才发现两所学校相隔甚近。这是一种缘分,内心多了一份温暖。
H不是多话的那种男生,也不是随便跟女孩子搭讪的类型。回头想想,很好奇他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主动跟我交谈。
“那时的你显得很孤单。”这是H在多年后告诉我的。
我们聊了很多,都是些不需要深入探究对方想法的话题。时间跟火车一同疾速向前。
火车到了郴州,陆陆续续有人下车,有人上车。我的邻座换成了一名年龄看似比我稍大,穿着开放的女子。
一起坐的四个人当中,只有我和H在说话。这也许是广东人原有的孤僻,用粤语谈天说地让我们觉得自在,话门打开了,我们就不自觉地忽略掉与旁人攀谈的欲望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军装男子和我身旁的女子开始聊起了天。俩人聊得火热,女子不时笑得花枝乱坠。那笑声让我有点眩晕。
很快就入夜了,我和H已经没什么可谈的话题,于是我拿出了背囊里的书,开始翻看。从小,我就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喜欢看书。手里捧着书阅读对我来说是最惬意的休闲与娱乐方式。因此,走到哪里,都会带上一两本书,有时甚至带更多。哪怕是一次再短的旅行,我都必定带上。朋友们很是不解,旅途明明就那么短,明明就不会有时间看书,还带什么书呢?“你这是强迫症。“我知道旅途很短,也知道很可能连翻开书的时间都没有。但我就是带上书本心里才会多一点点的满足感。也许我会在旅途中的某个时间需要等待某一个人,也许我会在旅途中遇到一家很有特色的咖啡馆,也许我会在旅途中的某个晚上无法入睡,那么我就可以趁着这些时间,把自己沉浸在书本里,给精神一段得以休憩的时间,哪怕仅有30分钟,或是10分钟。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火车内灯光昏暗,眼睛很干涩。我抬眼,看到本来做我旁边的女子就在我的对面,头靠在军装男子肩上。军装男子则手扶女子的肩膀,动作很是亲昵。俩人是否真的睡着了,无从考究。但我甚是惊愕。互不认识的两个旅人,经过一个下午的聊天过后就变得亲密如恋人。这是浪漫呢?还是滥情?
有人说,独自踏上旅途的人都是孤独的人。同是孤独的两个人,能在旅程上收获一片风景,同时收获一份因缘,是件幸运的事情。两个人结成伴,比朋友更亲密,比恋人更轻松。没有过多地计较对方的过去,没有更多地质疑对方的真心,俩人始于旅程,或许也将终于旅程。
我转眼看向过道,那里横七竖八挤满了人。他们或坐着,或躺着,都因为空间的狭小而无法舒展身体入睡。看着蜷缩在座椅底下的他们,扭曲着身躯小寐的他们,微皱着眉头的他们,我不禁猜测,究竟是什么缘由促使他们登上了这趟列车。为了去探望久别的亲人,为了见上朝思暮想的情人一面,为了在那陌生的远方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或是像我一样,为了在那片土地上重新塑造一个不一样的我?人呀,为了追逐的东西,总是愿意屈就自己。
我又看了一眼身旁的H,他应该是睡着了,神情很安详,鼻息均匀。这个年轻少年的表面下似乎藏着一份难以道明的忧伤。内心藏了太多感情的话,感情的味道是会流露在身体之外的,酸的,甜的,涩的。
在渐渐显得浑浊的空气里,我再次睡着了。夜里醒来了几次,不停地转换姿势,仍难以酣睡。坐在座椅上的我已是如此,过道上的人更何以堪?睁着惺忪的双眼,看到窗外浮着几点微微灯光的漆黑,以及窗户上倒影出的我浮肿的脸。
最终醒来,天空已泛白,隐约能在薄薄的云层里看到初升的太阳。
我伸展一下僵硬的身躯,四肢酸痛,鞋子像小了一码似的,紧紧地裹着双脚。没想到第一次在火车上渡过的夜竟是如此的让人生倦。
车厢里又吵杂了起来,大家似乎都忘却了昨夜的疲倦,脸上皆是愉悦的表情。
列车很快驶进了河北,驶进了北京郊区。那些低矮的楼房,竖着简单招牌的超市,慢慢骑着自行车的人们,都让我觉得新鲜。
车上的乘客开始纷纷取各自的行李,纷纷排在列车门口等待下车。
H帮我取下了沉沉的行李箱,一边略带惊讶地望着我,似乎在问:“这么沉的箱子你能拿得动?”
我回之一笑,没有搭话。六年的寄宿生活已让我习惯了沉重的行李,这不算什么。习惯了,连自己都不觉得沉重。就像习惯了孤单的人,看到形单只影的自己,有时反而会觉得那是一道安静的风景,而不会感觉到孤单的重量。
我们下了车,我和H在月台上就告别了,没有过多的言语。
我环顾四周,看着城楼下大大的“北京西站”,深深吸了一口气。
“北京,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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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唯一的,却是最重要的。”
翻开刘若英的新书,看到这句写到心底里的话,一句很伤感的话。有人说,其实我们看到的世界是我们自己构建出来的世界。我们对过去的记忆,我们掌握着的知识,我们领悟的价值观,构成了我们独有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我们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然后继续每天搭建这个专属于每个人的世界。也许正因为此,我们在听到某一首歌,看到某一段文字的时候,总能联想起一个人。每一首歌,每一段文字都有一个我们独制的标签,上面标着一个一个的名字。而我,听到任何一首歌,看到任何一段文字的时候,无论欢快的还是悲伤的,内心只会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