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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pitolo 27 爱与恨（下）
{28 In Italy}
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白昼。
黯淡的光芒透过眼睑漏入眼中，让辻葵想要清醒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眼皮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不管怎么用力都吝啬地只留那一条缝隙给她。
她尝试了好久才重新睁开眼睛。
苍白的天花板在眼前晃晃悠悠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她又眨着眼缓了一会儿，然后才机械般地偏过头。
虽然有些疼，但她确实还能动。
床旁边的不远处是洗得发白的窗帘，被天光照射得只透出莹莹的光亮，光线柔软模糊得仿佛是一团棉絮，似乎只要轻轻一触指尖就会缠绕着那些淡薄光芒。
她盯着光芒看了好一会儿。记忆还处于一个模糊不清的暧昧界限；身体也变得僵硬，手指头却意外地灵敏，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地跳动了一下。
辻葵又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才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昏暗的橙色灯光把那个地下室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辉，却始终抵挡不了空气里刺骨的杀意的弥漫。
但她还活着。
她还能够呼吸。
这种劫后重生的经历让辻葵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一阵后怕。
那晚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被保留到现在，她强装着镇定，以为这样就可以停止身体的颤抖。眼前又不停地闪现那些狰狞的画面，一幕一幕似乎像是要将她吞噬。
辻葵难受地蹙起了眉，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倏地握紧了拳头。
她多希望那一切都是她主观臆想出来的场景。现在只是刚从噩梦中挣脱还未真的清醒过来而已。
可是，脖颈处不时传来隐隐的疼痛在提醒着辻葵，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她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和她一样有着浅金长发的女孩子，已经，死掉了。
想到这，心陡然凉了大半。
她睁着眼一动不动，只感觉到了皮肤在瞬间绷紧。
此时此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去面对女孩子的死亡。
辻葵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她再也无法忽视脖颈处的疼痛，这才边揉着疼痛的部位。边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变回了吊坠模样的莳萝安静地躺在身旁的床头柜上，发现她的动静便急忙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辻葵神色暗淡地看着碧色晶体，琢磨了半天又重新问道，“那晚，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清楚。在那个黑发青年冲我一挥手后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莳萝干净的声音愈发得低沉，停顿了几秒又郑重道，“阿葵，那个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少女低着头不吭声。
她知道始终都不可能回避掉这个话题。只是现在还无法直面它。
莳萝说的，在那天晚上就有了深刻的体会。不光是黑发青年本身散发出的气场、乃至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止不住地颤抖。他轻而易举地就把Alkanet给杀掉，甚至连死亡的原因都那么没有说服力。
她突然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回忆。
因为只要一回忆，脑海中关于Alkanet的记忆就开始不停地重播，她说话的声音、展露的笑颜、怒意地嘶吼都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裹住。
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拼凑在一起只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死亡。
她不想再看到有关女孩子的一切，可脑中的画面却不停地放映着。女孩子整个人从冷静慢慢地转变得疯狂，辻葵恍惚还听见她最后的嘶吼。
然后，画面的猛然定格在，Alkanet死亡的那一瞬间。
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无法忽视的腥甜味。和满屋子的怪异的药水味混杂在一起，萦绕鼻腔。
辻葵受不了地捂住眼睛，被双手按压住的眼皮忍不住地颤抖。好像只有这样就可以不再想起那些残破的画面。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尽管那晚的一切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黑发青年的出场让她免受伤害，但是代价却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的命。
她不会再死一次。
可是那个小女孩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啊。
她不再在意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又毫不知情，因为这一切在死亡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不能像对待其他死者一样，对Alkanet的死视而不见。因为甚至就是她的存在，Alkanet才会被黑发青年杀死。
这种深深的负罪感像是一条条沉重的锁链将她捆绑，紧扣的锁链上似乎还带着尖锐的铁刺，根根扎进她的皮肤，一道道血痕从那些伤口里流出。枷锁越缠越紧，那些尖刺似乎都嵌进了骨髓。
她没办法抑制鲜血涌出，也不知道该怎么挣脱那些枷锁。面对那些无法言表的疼痛，她只能蜷缩着身子，当一只缩头乌龟。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久到莳萝以为她就这样睡着了的时候，她才一点一点地松开手。
辻葵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屋内的装扮设施都十分简洁，空气里还隐隐浮动着消毒水的味道。
“应该是在医院没错了……”她还不适应地扭了扭脖子，似乎也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打算开口问一旁的莳萝究竟在她昏倒后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脑海里倏忽划过Alkanet惨死的模样，本就混沌一片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猩红。胃部恶心难受的感觉再次袭来。
”阿葵……？“
她不说话，闭着眼强忍不适。好不容易抑制住那股想要呕吐的欲望，辻葵这才放松下来，仰躺在身后的床板上长呼了一口气。
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尽管来者开门的动静很小但还是被辻葵马上察觉。少女淡漠的视线慢慢滑向向门口，那里出现的黑发女子的身影一下子在她的眸中倒影成像。
“千裕さん，你怎么来了……”她墨绿的眼眸溢出些微惊讶，不过很快就被柔和的笑意掩去，笑容明媚的恍若窗外明晃晃的天光。
“沢田先生打电话通知我的。”女子拎着一袋食物走进来，放下塑料袋后就在床板坐下，盯着少女仍旧很是苍白的面孔严肃道，“还有哪边不舒服么？”
辻葵浅笑着摇摇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啦~”
突然察觉到对方话里还提及了另一个人，“沢田通知你的？”
“嗯。说你在医院什么的……”女子褐色的瞳仁中折射出认真的色彩。“体质这么差还是不要大意的好，我帮你叫医生。”
白井千裕这么说着，一手按下了床头的红色按钮。然后又偏过头询问道，“要吃些东西垫垫饥么？你睡了很久了……”
辻葵一愣。
方才胃里才一阵翻江倒海，现在她实在是没有任何食欲，只好苦着脸说，“暂时还不想吃东西。不过等饿了我会吃的~”
“嗯。那吃的就先放在这里了，饿的话记得吃。不要再因为贫血昏过去了！”白井千裕一脸正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于‘因为贫血昏倒’这句话，反应了好一会儿辻葵这才意识到，八成是沢田对她的说辞，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没过多久，一名医生带着两位护士推着车来到病房。他们摆弄着听诊器等等，检查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后才离开。
白井千裕也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忍不住责怪了一番。
辻葵笑嘻嘻地对她说，“千裕さん这幅样子真像我母亲。”
两人又闹了好一会儿，辻葵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气色，泛白的面颊透出两朵浅色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之后，千裕在病房里又呆了一阵。因为之前手头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所以不能久留。尽管辻葵再三冲着她发誓自己绝对会按时吃饭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对方还是一脸不放心地离开。
“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好么？”等到再也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一直沉默不语的莳萝突然开口道。
“我不知道……”辻葵紧锁着眉头低语。
正是因为她亲眼目睹了沢田和京子分开，所以对于‘隐瞒’这个词有了不少抵触心理。但当她真正面对‘说’和‘不说’这道选择题时，又会有所犹豫。
她不能保证千裕在听到有关她的一切后还会像现在一样待她如此温柔，更不能保证她是否还会陪在她身边。
说到底她不过还是个胆小鬼。
既不想要失去什么，又渴望得到什么。
这样的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
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建议再住院一段时间。
再在医院住了没过几天，巴勒莫也就步入了五月。
辻葵虽然对医生的决定没什么意见，但总是呆在一个白茫茫一片的房间，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皮肤就是由于这样才如此苍白的。
清风从微敞的窗扇间侵入，莹白的窗帘一下子就飞舞起来，在空中画出一道道曲折圆润的弧线。
辻葵眼睑微敛，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看着轻盈舞动的窗帘，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于是那个午后，她带上莳萝到病房前的庭院里散步。
宽敞的庭院里分散着不少出来透气的病人，基本每个人身边都陪着一个看护。他们有的坐在石椅上晒太阳，有的在柔软的草地上慢慢踱步，有的病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不知道谈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发出了一阵特别爽朗的笑声。
辻葵收回打量周围的视线，惬意地微眯着眼，眉眼弯起的弧度让她暂时遗忘了那些残败的回忆。
浅金长发少女在草地上铺就的鹅卵石路上慢悠悠地前行。
五月的天空晴好，微风卷着阳光微热的温度从远方袭来，掀起一阵淡淡的草木香气。她步行到一棵大树下，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一大片剪影，金光从叶与叶之间的细微空隙漏下，在阴影处抠出一块块大小不依的光斑。
她坐在树边，头顶上方正好有一束不太明亮的光柱落下，敷在脸上很舒服。耳畔有树叶摩擦的婆娑声，浅浅吟唱着摇篮曲。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闭着的眼突然感觉到那束光柱被遮挡，睁眼，是沢田。
他一身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背心，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舒爽的模样。有些微长的棕发在空气中轻舞，那双温润的棕眸倒是没有被阴影褪去任何光辉，依旧明亮如初。
辻葵原本蠢蠢欲动的睡意一下子消散。
她盯着对方背光的面容，困惑道，“沢田，你突然怎么来了？”
“因为有些事情觉得有必要告诉辻葵你，就擅自过来了。”青年微微一笑，然后在辻葵身边坐下，“关于那晚在地下室的事情……”
“果然又是沢田救我的呢。”她皱着眉头笑了起来，语气里不光是谢意还有浓浓的无奈。
棕发青年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到对面的楼栋上：“虽然当时很意外你会在现场。不过，应该是和你之前提过的工作有关系吧？”
“嗯。那晚，我是去给现在已经死去的Alkanet送死后文的。”
“那，辻葵你知道，关于Alkanet身上发生的事情么？”沢田纲吉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辻葵偏过头看他，青年带笑的侧脸也严肃了不少。
她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然后突然想到了送死后文之前的场景又重新开口道：“只是之前看报纸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关于「Bonanno家族一夜间被全灭」的消息。Alkanet似乎出现在了那篇报道附的某张照片上。”
“关于那个Bonanno家族全灭的事情，彭格列正在调查，但现在还没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接了上去，”而这个家族，之前似乎在秘密进行「人体试验」。
“试验对象就是Alkanet和她的姐姐。虽说是姐姐，但两个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可能是出于试验需要才被关在一起的。”
人体……试验？
她突然想起Alkanet说过的话，前后对应起来，辻葵想这应该就是她想要毁掉整个Bonanno家族的原因了。
“那个试验的目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但是在试验过程中，Alkanet的姐姐因为试验产生的不良反应而去世了。然后在那之后的不久，就传出了Bonanno家族被全灭的消息。”
沢田纲吉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下意识地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长发少女，她的表情在明明灭灭的光亮中竟有些不真切。
树影间漏下的大大小小的光斑被清风吹得晃晃悠悠，落在身上却又是出乎意料的舒适。
辻葵却只是感觉心里陡然空落落的。
她终于明白Alkanet对她的仇恨的由来。
她不知道人体试验到底有多残酷，对那两个还只有十岁的女孩子来说有多可怕。但她想她们两个人大概是以彼此为依靠才活下来。
而对于失去了依靠的Alkanet来说，大概没有什么再比她姐姐的性命更重要了吧。
失去依靠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辻葵不知道。但看着Alkanet的反应，她想，一定，比死亡还可怕。
可是为什么呢？
在收到来自她姐姐的来信的时候，是那样一副厌恶的样子呢……
那样一副，对对方恨之入骨的模样。
辻葵蜷缩着身子，把脸埋进臂弯里。青年突然响起的声音就透过缝隙传了进来：
“虽然我们不认为那个女孩子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毁掉整个……”
——因为那个人说，只要我这样接近你就实现和我的约定。
耳畔突然掠过女孩子有些轻蔑的话语。
Alkanet口中的‘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之后出现的黑发青年。辻葵想到他的时候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然后打断了沢田未说完的话：
“我知道是谁毁了整个Bonanno家族。但是有一点我也想要提醒你，他绝对不是人类。”
青年一愣。
“虽然我还没有理由确定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能凭空出现在那个地下室，又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就杀死Alkanet，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
“而且那个人，还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她一副浅淡的语气，沢田看过去的时候，她正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空洞且茫然。
他无奈地一笑，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辻葵见他这样一副温柔的模样，鼻头没缘由地一酸，“沢田，我的存在到底对不对呢？为什么我还可以再次活在这里？为什么她们不可以重新再活一次？明明应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啊！她们的人生不应该仅仅只是被操控着做试验啊……”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模糊得不清，最后完全被哭声掩盖。
面对辻葵接二连三的质问，棕发青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着辻葵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没有控制住开始大哭的模样，心头一紧，随后叹息着把对方抱进怀里：
“辻葵你果然太善良了。”他苦笑了一下，宽大的手掌附在少女的头上，“但是啊，没有谁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辻葵的存在也一定是对的，一定，是为了寻找到那个理由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一定会找到那个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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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