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左手牵右手

作者:荣雨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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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澔桐,永别


      7月份的第一个星期,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阴郁的天气之中。依旧像是景露想象的南方梅雨时节,潮气很重。每天都在不时地下起雨来,不论是清晨,还是黄昏,没有规律地下雨,仿佛多久想起来就开始从天降下些许雨滴,偶尔也会伴随着几声雷鸣,并不是很响,轰隆隆的,静默地随雨而至。
      “喂”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无力的声音。
      “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澔桐。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最近好吗?”
      “景露,我现在忙着呢!”澔桐说,沉默了很久,“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我吧!”
      景露不知道澔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淡,并且最后一句,像是诀别。

      “大姐,大姐,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程静捏着鼻子学者蜡笔小新。
      “可恶,程静,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你就学不乖了的!”
      “大姐,我错了,饶了我吧”雅琳的手已经架到了程静的脖子上,
      “啊~~~杀猪啦!”程静在最紧急的关头叫了出来,震惊四座。
      “你……”雅琳已经快笑得抽过去了,“你是说自己是猪吗?”早就没有力气收拾程静了。
      宿舍都在放声大笑,景露抱着肚子笑个不停,棠羽也一直在拍着床板儿。
      宿舍的生活依旧是那么轻松,但是大家彼此都很清楚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或者更多的故事,她们唯一能留给大家的只是一个轻松快乐的四年回忆,除此以外,任何的承诺都不能够留给对方。
      “放暑假了以后大家都有啥打算呐?”
      “先打工,再去欢乐谷完一圈。”采莲说道。
      “在家呆着当宅女。”雅林回答道。
      “那你呢,方洁?”
      “我还没想好呢!”
      “棠羽?”
      “我想带几个团,锻炼一下!”
      “还真的,你导游证都有了,是挺好找活儿干的。”采莲说道,“那你呢,宿舍中唯一一个上辈子的女人,不要告诉我去接客啊!”
      “色儿姐,就你爱往那边想。我也是想先打一个月工,再去旅个游。”
      “和谁去啊?上次找你来的那个帅哥?”
      “嗯,就是那个帅哥。”
      “啊,真美啊!”

      考试在七月的中旬结束。需要考四科,英语、听力、泛读、基日。景露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马上结束这个学期的生活,她需要假期来给自己充电。打工、上网、看小说、旅游,只要能够补充元气的,她都要尝试着都去做一遍。
      “景露,放假了吗?”赵时俊给景露发的短信。
      “马上。怎么?”
      “我想马上去找澔桐,你陪着我去行吗?最近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听,昨天终于通了,那声音让我感到不安。”
      “马上?”
      “嗯,一放假就走。”
      “这么急!”
      “拜托你,我怕她不肯见我。你不是也很想她!”
      “为什么,不肯见?”
      “这种关系就是这样,本来是很和平的分开。但是时间走过了,留下的还是不可磨灭的芥蒂。会尴尬。”
      “好吧。”景露无力拒绝他。她确实也很想澔桐,但是她责怪她当初的说走就走,丢下了她、梓苏、赵时俊,一个人去往南方。景露了解澔桐一心想漂泊的心情,她太需要一个新的环境来忘却属于这个城市的伤痕,又或是她想追寻父亲与母亲的脚步,感受江南水乡的温婉。
      景露和赵时俊定了七月二十八号的火车票,凌晨五点二十的车。而梓苏需要充足的休息,所以不能和他们一同前往澔桐的城市,她在家里等待着三个人的归来。二十七日的晚上,景露洗完头发,坐在电脑跟前,对着屏幕打字,她在等头发自然干透再睡觉,可是每次去拨弄头发,都会有很多掉下来。景露把它们一根一根的悬在空中,再做自由落体运动,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打发时间的事情。上了大学以后,很久没有悠闲的拨弄头发。她难以入睡,已经准备了一个礼拜,终于踏上旅程见澔桐了。
      四点钟,天已经开始逐渐发亮。景露和赵时俊坐在往火车站行驶公交车上。公交车上放着广播,但是广播里并没有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播放歌。绝大部分都是王菲的歌,传奇、因为爱情、红豆。景露沉醉于王菲空灵的声音之中。这所城市的霓虹灯在一刹那瞬间熄灭。她看着赵时俊拖着额头,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照在他脸上的灯光变成了干净的纯色,瞬间只感到他的寂寞。她望向窗外,感受了被路旁的梧桐遮住半片天空的朝阳,它从缝隙中直射出来,却是异样的温和。
      “景露,到了。下车吧!”景露在刚刚的注视中渐渐睡去,醒来已经到了火车站台。
      “哦,好的。”
      他们坐上了的火车,目的地是云南昆明的成昆铁路。列车行驶在空旷的野外,满眼都是绿色,大片大片的树林覆盖了整条铁路的周边。偶尔也会出现成片的村落,但是零零星星出现几处农家的景象还是居多。景露试着想象在一片葱绿色的世界里生活会是什么样。她会不会像在电视剧出现的农家姑娘一样清纯洁净,梳着两个八股辫,再在头上系一块折成三角形形状的布制方巾,在附近的溪水里洗衣服,在自家的菜地里采摘,在远处的草地上牧羊。想象之中的景色都太完美,现实总会让她陷入失落的情绪之中。
      “景露,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沿路的风景,努力把它们印在脑子里。”
      “有没有在想清年。”赵时俊平静的语调让景露多少感觉到不安。
      “现在吗?现在没有。”
      “那什么时候会有。”
      “或许,或许是在寂寞的时候。”
      “在寂寞的时候总会想起珍惜的人来。那、那当初为什么要拒绝。”
      “为什么,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对话陷入了一片静默,景露依旧望着窗外的那片绿,呆呆的注视着。
      列车员过来查了票,把车票换成了另外一种在列车上专用的牌。沉默在车厢里持续了几分钟,空气能够闻得到悲伤的气息。
      “因为当初外婆的死对我的打击太大,我总是会把某个时刻命运对我的惩罚转移到彼时我爱的人身上。我太渴望得到他。”
      “那就得到他。”
      “不可能的。见到他,我就能看到任性的自己,见到那时只顾着盲目喜欢他的自己。为了他,我甚至忽略了外婆,她每天在家等着我的归来,帮我做饭、洗衣服。我那时甚至讨厌她为我做的一切。她把我活生生的养成了一个残疾,所有女人应该会作的事情全都由她帮我完成,我讨厌她的周全。我见到过无数个夜晚,她穿着厚重的衣服等在楼道口盼望着我。她有糖尿病,眼睛根本看不清东西,但是她从来没有把我认错过,”景露的眼泪从眼角溢出,她如今不能够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她养了我十八年。”
      泪水模糊了景露的视线,她见到了所有的树木从清晰变模糊,又再次清澈。她把两只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努力不要让自己的最后底线土崩瓦解,直至崩溃。赵时俊握住了景露紧握的双手,用他强劲有力的左手。景露知道这是出于友情的安慰,她了解她本可以在他的面前毫无掩饰。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只能剩下她自己,独自一人。
      “有没有一些时候,想莫名的哭泣,想让自己流眼泪。”
      “有,经常。流泪会让我得到暂时的解脱。”赵时俊把景露从靠窗的一排座位拉到了卧铺,他知道景露需要充足的休息。
      景露在下铺安静地睡下了,眼角还有未擦去的泪痕。她梦到了外婆,梦到了清年,梦到了梓苏和董旭,澔桐和赵时俊,大家一起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在外婆家附近的小河沟里逮青蛙,大家都抓到了青蛙在手里捧着,可她却怎么也抓不到,最后回家的途中在公共厕所的边上蹲了一只癞蛤蟆,她立刻跑过去,把它的腿提了起来。她在梦里清晰地见到她的左手一直都被清年的右手牵着。她的外婆一直在刷了红漆的铁门门口等着她……

      “景露,景露,起来了。”赵时俊在呼唤着景露。窗外早已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周围一片静谧,还有很多人在继续沉睡,也有一小部分的人是和景露他们在一个站下车。行使在黑夜中的火车,发出车轮触碰铁轨的声音更加清晰。
      “快先起来醒醒盹儿,我给你买了晚饭,睡了一天肯定饿了。你先吃饭,收拾收拾。等会儿咱们就得下车了,还有二十九分钟到站。”景露记得睡去的时候是在上午,没有想到自己竟睡了一天。是因为她着实的累了。醒来初依旧沉浸于刚才的那个梦境。可是现实在向她招手。她只有彻底清醒来面对自己残酷的命运。
      “我们是要在昆明下车吗?”景露看着列车员换成的乘车牌,小声地确认了一句。
      “嗯,等会儿列车员就会把它换回车票,我们得拿着它下车。”
      火车驶入戎庄站,这是一个极小极破的车站。火车靠站时间仅为5分钟。虽然也有一些人同景露一同下车,但是像她和赵时俊一样身穿休闲服的人几乎没有,大多都是衣衫褴褛、身着旧衣的务工人员。他们拉着两个拉杆箱下了火车。车站旁还是有一些小型的旅店的,但是他们两个决定在车站附近的麦当劳打发这一夜余下的三个小时。清晨坐最早一班汽车前往澔桐所处的村落。
      景露和赵时俊简单的吃过了早餐,踏上了通往一个叫做大凉山的地方。沿途都是一片空旷荒凉的大山,杂草丛生的山坡上能见到几处放牧的羊群。
      “这里毗邻云南和四川,三面环山,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大都是孩子和老人。”赵时俊坐在景露的旁边,对着她说。
      “那澔桐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因为她曾经看见过关于这里的一篇报道,知道了这里有很多孩子,他们渴望读书。但是没有多少老师愿意来这里任教,导致教育水平低下,所以她决定来这里当志愿者。”
      车子开始驶入崎岖的土道,尘土被汽车掠过的风吹起,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颗粒。不久,汽车开始进入大凉山的镇中心,道路成了水泥地。赵时俊和景露下了车,在一个小的饭馆儿里解决了午饭问题。饭后徒步走向了澔桐所处的村落。沿路能看到许多土山坡,芳草丛生的七月,山坡上却大部分是泛黄的枯草。树木一棵一棵稀疏地排列着。
      “大哥,麻烦问您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所小学?”赵时俊向路过的当地村民询问澔桐任职的小学。
      “兴路小学啊!往前走两百米再往东拐进去就能看见了。”指路的小伙用手指向前方,操着一口当地的浓郁方言告诉赵时俊。景露注意到他的胳膊上、手上有几处大小不一的脓疮,有几处还化出了脓水。他的眼神迷离,透露出了异常疲倦的样子。
      他们顺着所指的方向继续前行,小学的附近更加荒凉。小学的门口没有固定的保安监查,迎上他们的是一名正在室外上体育课的老师。孩子们正在做着最原始的体育运动,跳长绳,打沙包,踢毽子,围着破旧的足球门奔跑。孩子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没有忧虑,只是在开心的活着,活在荒凉的深山里,与世无争的世界里。
      “你们是来找李老师的?”
      “是的。”
      “跟我来吧,她跟我们说最近会有人过来找她,让我们见着了就带她宿舍去。”
      那名体育老师带着赵时俊和景露来到了东面教室后面的另一排平房。这里是外来任教老师的宿舍。
      澔桐住在这排房子的最里面,那名老师向他们指到。尽头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木,看起来已经历经很多年的世间沧桑,斑驳的树体上能见到许多细小的伤口。景露仔细的望着那棵树,仿佛要看穿它,渗透到它的根茎之中。
      “景露,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好。”她了解他,过多的话也不能改变他原有的决定。
      景露推开了那扇门,把脚抬高,跨过用水泥搭成的门槛。屋子里很灰暗,也许是那棵树的原因,它挡住了右半边窗户,遮住了大半部分属于这间屋子的阳光。阳光只能照进屋子里的一半。澔桐躺在屋子北面靠墙的位置,身上盖了一床不属于这个炎热夏季的棉被。只露出她的头,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她很困难的喘息声。
      “澔桐……”景露不知道为什么嗓子一瞬间被莫名的东西卡住,从身体底部向上涌出的难受,它无法容忍自己再说下去。
      澔桐转过头来看着景露,试图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迎接景露,可是她的身体已经不容许她再用过多的力气。景露看着灰暗房间里澔桐眼睛里透露出的绝望神情。它似乎马上就要流出眼泪来。只用了五秒钟,在景露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外婆走时的所有画面。外婆躺在医院里梆硬的床板上,绝望地望向景露,泪从眼角静静地流淌出来,她伸出布满斑纹的干枯的右手,试图抓住景露搁在床边的手,她颤动的嘴唇像是在诉说着不舍,直至她最终闭上眼睛。景露害怕悲剧再次发生。至今,她已经失去了最珍贵的两个人,她不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痛得刻骨铭心。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有一种预感,澔桐也将在不久之后离她而去。
      “澔桐,我来了。”景露走到澔桐的身边,在床边悄悄地坐下来。她握住澔桐刚才试图伸出的手,她的手上也有了凸起的脓疮。景露比先前更用力地握紧了那只手。
      “景露,我在发低烧。现在身体太不好了。”澔桐每说一句话都十分吃力。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出来的时候不是说好健健康康的回家吗?”
      “回家……家……”澔桐望着窗外那棵并不笔直的大树,树枝在一阵风吹中摇曳。
      景露后悔脱口而出家这个字。”赵时俊也来了。”
      “嗯,是吗?”她的话不是问句,仿佛早已知道他会来看她,“他人呢?”
      “在外面,我把他叫进来。”

      “你来了。”景露看着澔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和赵时俊交流,即使,看上去,她还是那么憔悴。
      “嗯。”
      景露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大凉山上的风依旧不紧不慢的吹着。这里没有蝉鸣,只有风吹响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刚刚的那位体育老师走向景露,“您好,请问现在您有空吗?”
      景露点头。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陆老师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她得的是不是艾滋病。”景露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镇定、平铺直述地讲出这么可怕的病名。
      “是的,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为什么?”
      “陆老师她是一名很负责的教师。她在这里的职责只是负责孩子们的语文教学,但是她每天都帮助孩子们辅导其他功课。还帮助”

      澔桐走了。她的骨灰撒向了大凉山的每一个角落。她热爱这片土地,荒凉空旷的地方,这里只收容了她两年的时光,却成全了她一生的幸福。或许人一生的夙愿被完成之后,死,对于她来说就再也不可怕了。她没有能够在江南寻求到她的亲情,却在这里倾尽她的所有。命运,始料未及。
      “景露,她在那里,会幸福吗?”
      “会。”
      “我依旧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离开我,选择来到这里,如此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澔桐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坚持,选择了离开。爱情,没有久了,会从枯萎到习惯。一个女人的生活,或许能够比一个单身的男人更加丰富。她为自己选择了随性的人生。穿最普通的亚麻棉布衣裳,穿一双合脚的布鞋。不要游荡在城市高楼林立的石桩里,城市风会把她吹到感冒。她从小就向往去一个小镇当一名邮递员,骑着单车往镇上的不同角落送一封盖着特殊邮戳的信。”
      “那不是另一种方式的自私吗?”
      “不是,是寻求自我释放的途径,只不过,她爱情的牺牲品,是你。”
      “我是,她爱情的牺牲品。”赵时俊望向大凉山的荒芜,“知道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景露摇头。
      “不能难过已经和我分开,至少你和我一样,在一个地方活着,就只是活着,就只是活着,足够。”
      “活着,就有盼头。”
      “如今,她连这一点希望都带走了。”
      “我们该启程了。”景露说道,“在某一天,我会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失恋的故事。”

      景露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夏松臣。不光是他清秀纯净的外表,那张属于江南水乡特制的精致面孔,还有他的影子,是清年身上的特征。她太不了解他,只是把悲痛幻化成对于清年的惩罚,到头来惩罚到的不过是自己而已。她太渴望了解他,把内心的渴望、积怨转嫁到了夏松臣的身上。像是在寻求一个替身,代替那个人接受积压在内心的情感,一触即发,不可收拾。她爱的人,终究还是她自己。
      他融入到了我的生命力。但是正因为这样,他就只是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像是我的右手,我爱惜它,不会让它受伤,但它就是我的一部分,仅此而已。不能太过于爱一个男人,爱到无言,也就爱到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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