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望猫之脊背

　　【四】
　　阿太说到这里，缓缓躺回身子，头倚在床头上，闭上眼睛。
　　“可是阿太，后来呢，猫神怎么了？猫神有没有死掉？”小渠急急的问。
　　阿太睁开眼睛，转头望着小渠，“小渠知道死掉是什么意思么？”
　　“死掉就是……不见了，消失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它。”
　　“那么猫神没有死呢。猫神最后变成了无数的碎片，每块碎片变成一样事物。有的变成现在的猫，有的幻化成人形混在人类里，有的不知道最终变成什么，但它们一定存在着。”
　　“阿太，”小渠忽然想到什么，“那你说，那些后来的猫或人，会不会跟猫神一样，背上有一对翅膀？”
　　“也许有呢，”阿太似乎努力想了一下，“我家原来有只猫叫双喜，它每次跑起来都像在飞，也许它就有一双猫神那样的翅膀。”阿太的表情柔和起来。
　　“双喜早上睡觉，晚上活动，说起来跟猫神还真像。后来啊，有一天，双喜真的飞走了。”
　　阿太复又闭上眼睛。小渠陷在猫神和双喜的故事里半天没有醒过神来。
　　“阿太？”小渠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
　　“阿太以后可不可以多给我讲讲这样的故事？”
　　“小渠喜欢吗？”
　　“很喜欢！”
　　“那么，好的。。”阿太朝小渠笑了一下，小渠第一次觉得阿太脸上的花骨朵真好看。
　　【五】
　　除了打针和吃药，小渠还可以早晨看将军，下午听阿太讲故事，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那些故事都是非常有意思非常神奇的故事啊。小渠听阿太讲了会游泳的孔雀。狐虎争斗，小兔子用胡萝卜砌屋，大象推山……每个故事都让小渠开心很久。
　　平时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准时出现的将军最近延长了晒太阳时间，小渠有时候吃完早饭它还在屋顶上躺着，白白的肚皮似乎比刚开始更圆了。但是自从听阿太讲过猫神的故事，小渠都对自己说，将军是猫神的一部分呢，将军只有早晨休息好了晚上才能保护人类啊。
　　于是那只叫将军的猫并不知道自己的懒性格在对面的一个小孩子眼里变成了将军的象征。
　　【六】
　　阿太再也不对小渠发牢骚了。小渠问她，阿太说发了半辈子牢骚，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没有多余的好讲。
　　“再说，”阿太笑眯眯地看着小渠。“小渠也不喜欢听，那阿太就只讲小渠记得住的好玩的故事。”
　　可是讲故事会消耗体力吗？即使每天都能见到阿太的小渠也觉得阿太瘦了很多很多。有时候小渠被爸爸抱出去晒调养，回来的时候看阿太的脸又白了很多。阿太除了每天给小渠讲一个故事，大部分时间在沉睡。小渠的腿恢复的差不多了，医生阿姨说小渠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我也许会舍不得将军。小渠想了想。嗯，我也许会舍不得阿太。
　　【七】
　　早晨吃完饭，小渠趴在窗台上，将军果然还在对面屋顶上躺着。
　　上午的阳光不偏不倚正好有一束笼在将军的鼓肚皮上，这么舒服的感觉估计谁也不想动弹一下。即使隔了挺长一段距离，小渠知道将军身上现在一定软绵绵热乎乎的，会是个人见人爱的大肉垫。
　　真想抱抱它。小渠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阿太每天下午的绝版限量故事是小渠一辈子听不腻的饭后甜点。虽然阿太的故事一次比一次短，但不影响小渠对故事的喜爱和回味。
　　“小渠啊，阿太该给你讲故事啦。”
　　“嗯！阿太，今天是关于什么的？”
　　“我们讲过遇讲过鸟讲过乌龟和大象，今天我们讲小松鼠。”
　　“好啊！”
　　从前有只小松鼠，它羡慕邻居小鸟会飞。于是它每天练习飞翔，把自己的前爪当成翅膀使劲扇动，可是从来不成功。
　　如果我的大尾巴分成两半变成翅膀就好了。小松鼠对自己说。
　　什么，你埋怨自己的大尾巴，不想要它？松鼠爸爸听了很生气，一脚把小松鼠从大树顶上踢下去。
　　小松鼠觉得自己一定没救了。就在它绝望的时候，小松鼠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它。
　　小松鼠回头一看，是之前被自己嫌弃的大尾巴，它现在铺散开像一把毛茸茸的伞，搭载着小松鼠缓缓降落到了地面。
　　这时候松鼠爸爸也跳了下来。它对小松鼠说，儿子，你看，我们没有鸟的翅膀没有狮子的利爪，但我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大尾巴，别人的羡慕不来，但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别抬高别人看低自己。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发挥全力就是成功。
　　【八】
　　“阿太，讲完了？”小渠问。
　　“对，讲完了。”
　　“虽然很好玩，但是……太短了。”小渠有点小意见。
　　“故事贵精不贵多，小渠。”
　　“……可我还想听，阿太还有没有像猫神那样长的故事？”
　　“小渠那么喜欢猫神那个故事？”
　　“嗯！那是阿太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也是我最喜欢的故事。”小渠很幸福。
　　“那有些难办了。”阿太神情有些苦恼。
　　“阿太……”耐心终究抵不过好奇心，“求你了。”
　　“那不如阿太告诉你个秘密。”阿太想了想，终究要说的，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秘密？听起来也不错！
　　“什么秘密？”
　　“阿太也许过几天就出院了。”
　　“骗人！”小渠才不信。“阿太，我才是要出院了，我都能下地走路了，可阿太从来都不下床，而且越来越瘦，还整天整天睡，前几天你睡觉的时候医生叔叔阿姨还给你鼻子上戴了一堆东西，打了好多针。阿太才没好到要出院。”
　　“阿太从来不骗人。”阿太的眼睛真亮。“小渠，你记得我讲过的猫神。白天总是睡觉，晚上才精神。晚上小渠就睡觉了，那时候阿太干什么小渠都不知道。”
　　“可……阿太前天身上插了好多管子”
　　“那是能量运输器。猫神练功的时候就要这样。”
　　“针呢？”
　　“营养针，练功必备。”
　　“越来越瘦？”
　　“练功消耗体力。”阿太见招拆招。
　　“唔，可你不是猫神。”小渠是个聪明孩子。
　　“我是猫神的一部分，记得吧，猫神的碎片，有一部分变成了人类，比如我。”阿太笑眯眯地说。
　　“……才不是……”小渠有些动摇。
　　“不然，阿太怎么知道这么多小渠喜欢听的故事？”小渠赢不过阿太。
　　也对，小渠的爸爸妈妈讲过的故事从来不如阿太的精彩。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太再接再厉，“如果有一天啊，小渠一觉醒来发现阿太不见了，那阿太一定是去保护下一个小朋友了。那时候，我们小渠的病就好了，可以出院了。”
　　“阿太你是小朋友的保护神吗？”
　　“对，小渠是第999个。”
　　“阿太要走多久，回来看小渠吗？”
　　“要走很久，久到小渠不再记得我。”
　　“才不会！小渠会一直记得阿太！”
　　“和阿太讲的故事。”阿太说出了小渠的心里话。
　　小渠脸红了。
　　“好啦。故事讲完了。阿太要休息一下。小渠也睡觉吧。”
　　阿太不再说话，把头扭向背对小渠的一边。小渠于是不敢做声，乖乖躺在床在数数。
　　【八】
　　又过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小渠睁开眼睛，右床的阿太真的不见了。
　　“小渠。”妈妈喊他。
　　“哎？”为什么妈妈的眼睛红红的。
　　“小渠，阿太走了。”感觉妈妈的眼圈更红了。
　　“我知道的，妈妈。可是妈妈不要伤心啊。阿太只是离开我们，阿太仍然在的，她要去保护第1000个小朋友了。”
　　“你在说什么，小渠。”爸爸皱起了眉头。
　　“你们不懂得，这是阿太偷偷告诉我的。阿太是守护神呢。等我比你病好了，阿太就要去守护下一位小朋友，我是她守护的第999个。等到了1000个，阿太就可以休息一阵子。”
　　也许阿太那时候会来看看我。小渠在心里想。
　　小渠低着头屋子想了一会，对面面相觑的爸妈说。
　　“我觉得阿太每天给我讲的故事都很好。”
　　“除了猫神那个故事，其实其他的我也都喜欢。”
　　“阿太对我很好的，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阿太给我塞好多水果和零食吃。”
　　“阿太一个人很孤单的。”
　　“其实阿太原来对我唠叨的时候，也没那么讨厌。”
　　“今天下午没人给我讲故事了，以后也不会有。”
　　“就算有，也讲不出阿太讲的那些好故事。”
　　“怎么办……”
　　“我有点想念阿太了……”
　　“妈妈，你说阿太以后会不会来看我？”
　　“……妈妈，别哭了。”
　　【九】
　　小渠出院那天，将军还在对面的屋顶上晒太阳，不过这次它带了三个伴。
　　一只黑猫，和它一样大。另外两只是花白色的小猫。
　　也许这就是将军的家庭了。
　　将军躺在右侧的屋顶，黑猫躺在左侧。还真是一对呢，小渠有些好笑。
　　那两只小猫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爬上屋顶，有点兴奋，围着屋檐转了好几圈，后来转累了，也跟着猫爸猫妈躺在了屋顶上。
　　一字排开的四只猫，怎么看怎么可爱温馨。
　　“我要走啦。”小渠对着对面小声嘟囔了一声。
　　这时候趴着的将军像是有了心灵感应，翻了一个身，迅速站起身来。
　　“喵！”它冲着小渠的方向。
　　而其他三只猫毫不知情。
　　“再见！”小渠大声地对着窗外的将军喊。
　　【十】
　　后来。
　　后来小渠出院了，回到了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想念他。
　　其实那天将军立起身来，小渠看的分明。
　　将军背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翅膀。
　　那大概是隐形的，我们常人是看不见的。小渠用强大的逻辑说服了自己。
　　阿太就能看的见，因为阿太要去守护小朋友，满世界乱跑，阿太也会有将军那样的一对隐形翅膀。
　　而且阿太飞起来绝对和猫神一样棒！小渠补充。
　　——那是一定的。
　　The end
　　[后记]
　　后半部分的突兀暂且不表，写完已是好事。
　　我为什么写了这么一个故事。
　　不关于友情和爱情，也算不上纯粹的亲情。
　　边写这篇《难》边痛恨自己文笔不佳技艺不精，写出来的加上堆积在自己心里的抱怨足以把自己淹没了。
　　但是坚持写到最后。
　　之前看《最后一篇绿叶》时想到的题目，而实习那段时间，我工作的房间对面，真的有只猫经常窝在屋顶晒太阳。
　　写这篇的想法由此追溯到一年前的冬天。
　　最后一篇树叶和将军这只猫以及阿太这个人物，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带来厚重的希望。
　　或者我一直没点题。最后一篇绿叶拯救了一位濒死且绝望的女孩，而阿太的故事和适时出现的将军，守护小渠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
　　被人关注被人爱被人期待，这是件值得骄傲和赞美的事情。
　　小时候看的电影《美丽心灵》，讲纳粹时期的故事。身在集中营的爸爸给年幼的儿子精心编制了一个美梦，让儿子的童年一直健康美好。阿太也是这样，她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但仍然给邻床的孩子讲了好故事，编了善意的谎言，让他免于直面死亡的恐惧。
　　谎言不总是坏的。
　　例如童话。它传递的是一种梦想，一种信念，一种精神。即使是大人，也许依然盼望圣诞夜圣诞老人驾着马车飞奔而来，在他床头挂着的袜子里塞上满满的礼物。那代表一年新的美妙的开始。
　　我想我们越长大越世故复杂，也仍然需要适当保留对这个世界完美的期待和不变的童心。
　　于是此文献给童心不死的我们。
　　也献给给我们带来好故事并且不戳穿童话的大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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