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十三天牢噩梦
幽暗的刑讯司天牢中,根本分不清日夜交替,何夕进入刑讯司中已不知几天,从进来至今,她一共被带去审讯五次。
所要问的,不过是她如何毒害了皇上,到底与谁勾结,而其中又有多少人参与。何夕一无所知也并不想构陷于人,是以闭口不言。那帮残忍无人性的酷吏,每次都把她打得遍体鳞伤。鞭抽,棍打,火炙,水淋,无所不用其极,种种刑罚没有一种是容易捱过的。
她以往在宫中只听说宫正局中对付那些犯错的后妃宫女有数不清的毒辣招数,待进到这刑讯司中,她才知道所谓的毒辣,到底会残忍到什么地步。
身上的伤口已不仅仅是疼痛可以形容,那种酸麻和痒意才是最难承受的。每每受完刑,被拖回三号囚室,何夕缩在墙角,真想直接触壁自尽了事,却总是在最后关头,从心底涌起一股不甘心。
她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更不相信那个人会对自己不管不顾。
几日后,贺国安给她的药水起了作用,何夕面上长满了红斑,又隔了一天,整张脸便开始溃烂。那日,准备拉她出去的典吏看清她的模样,被吓得屁滚尿流跑出天牢。
每次都隔着几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受尽苦楚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刑讯司官员捂着口鼻进来看了一眼,便挥着袖子连连后退,出了天牢门,皱着眉头厌恶地道,“真是个腌臜人,也不晓得她这疮会不会传染,我们且不管她,让她在此地自生自灭算了。这毒辣的女子,竟然敢毒害皇上,也活该罪有应得。”
彼时,皇位一直空悬,先皇遇害未留下只言片语,身后又无子嗣,论亲疏,论声望,这皇位非济王莫属。可朝中大臣多次上书请求济王登基称帝,济王却以二十七日孝期未满为名,只以监国的名义处理国事。
不管外面局势如何,刑讯司中,何夕反倒从此因祸得福,再也没有了受刑之事。只是刑讯司的人也不再来给她送水送饭,还是隔壁天字二号囚室的那个老年犯人,每天都把自己的饭菜剩出一半来给何夕用,才算勉强保住了何夕这条命。
那个犯人看上去年岁已经很大,头上的白发参差不齐,像被野狗啃过的荒草,身上的囚衣早看不出颜色,许是每次受刑后的血迹渗透后又干在上面,呈现出一种令人泛呕的暗黑色。
何夕从未听到他说过话,也从不跟他说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将稻草底下掩盖的黄土涂在渗血的伤口处用来止血,也顾不得那土是否干净。
其间,贺国安又偷偷来过一次天牢,他已经安排人将孟樟今夕两人送往明州以便他们能暗中照料陆家两老。看到何夕的模样,贺国安几乎不敢相信,这便是那日他亲自送进天牢当中的文静女子,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明白告诉他,这牢中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子就是何夕。饶是沉稳如他,竟也犯了恶心,吐出一口酸水,忙不迭离开了这地狱般的牢笼。
贺国安走后,何夕再没有见过天牢外的人。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身上原本的伤口已经慢慢结痂,何夕以为自己可能要像隔壁囚室的那个老者一样在此地消磨一辈子,她几乎要以为如今的世界,没了色彩,没了声响,就只有她和老囚犯两个人,隔着木头栅栏,两相无言,如野兽般,只剩下求生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几个宫中装束的人蒙着面走进了天牢,阴森的天牢映出他们面上狠绝的神色,为首的一人一挥手,几个人便按住何夕将一碗药全部灌进她的嘴巴。
药性猛烈,何夕只觉从口中到腹中全是火辣辣的感觉。是穿肠的毒药吧,也罢,就从此一了百了也好。她很想死得安稳些,却敌不过针刺般的疼痛,只能死死按住绞痛的腹部,躺在囚室那冰冷的石板上,这疼痛令她四肢抽搐,这样的死法令她全无尊严可言。
耳边响着那几人离开的脚步声,原本轻微的脚步声竟像重锤一般。“咚……,咚……”,每一声都重重地锤在她的心上。
隐隐听到有人喊她“娘娘……”,她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去看,只觉满额冷汗带走了身体最后的温度。
许顾若赶到天字三号囚室的时候,看到何夕蜷成一团倒在地上,便知道自己来晚了,忙接过侍女怀中抱着的棉被,又令跟着的几人都到天牢门外等着,这才匆匆跨进三号囚室的门,摊开棉被将何夕裹在其中。
囚系在宫正局的沁雯两天前被突然处死,且据说是用水洗之刑。所谓水洗之刑,便是在这寒冬腊月,不停地将人浸入冷水中,活活冻死,其死状凄惨不言而喻。她知道济王接下来便要对付牢中的夕妃,一直命人注意济王在宫中的居处天德殿的动静,今日辰时得知天德殿的掌事大太监命几个小太监出宫往刑讯司的方向而来,她便忙紧跟着出宫,却还是没能阻止。
幸而路上遇到了那几个来刑讯司的太监,她又是威胁恐吓又是怀柔之术,总算在那几个小太监吓破胆之前问出他们给夕妃喂的药并不是毒药,只是这天寒地冻天牢里又阴森,也难保夕妃药效发作时的痛楚熬不过去而丧命。再问到底是什么药,那些小太监竟是宁死也不敢说出来。
好在知道夕妃性命危险不大,遂令随行的侍女买了一床棉被和一些热汤热水,这才赶到刑讯司。“娘娘……”,许顾若揽着何夕坐在地上轻声呼唤。不知唤了多久,才见怀中的人缓缓张开眼睛。
何夕醒转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顾若,而是她身后隔着牢室的木栅栏向她看来的那个老犯人,混沌的目光背后透出焦灼的光。她努力对老人绽出一抹笑意,抬头才看到顾若。
两人从文清宫分别,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却恍如隔世,恍隔生死。
顾若见她醒了,忙从身畔放着的食盒里取出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道,“娘娘,喝口水吧。”
她原没有认出何夕,只把何夕当作了今夕。尽管口中确实很干,何夕却没有凑过去水,只低低地唤道,“顾若,你不怕我吗……”
她如今这副尊容,除了隔壁那形容好不到哪里去的老犯人之外,几乎谁见了都会害怕,可许顾若却敢与她面对面相视,不说她来这里的用心,单这份胆量便不是普通姑娘可有。
几年的深宫生活改变的不只是一个陆何夕。
进入天牢后,何夕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如今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粗哑难听。正因为如此,许顾若也压根没听出这是何夕的声音,只当面前的夕妃已知道了她做的手脚,垂下头去低声道,“娘娘,对不起,都是顾若的错。当初他答应我,一定会留下你和沁雯的性命,是顾若错信了他。如今,沁雯已经不在了,娘娘的脸也……可娘娘放心,顾若一定会拼命保全娘娘性命。”
何夕挥手推开顾若,顾若手中的水杯落在青石板上,清脆的碎裂声令人心惊。
“许姑姑,您没事吧?”天牢外守着的侍女听到里面的声响,都是一惊,虽然害怕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夕妃娘娘,却更怕济王放在心头宠爱的许姑姑出事,领头的侍女壮着胆子进来看了看,见顾若跌坐在地上,刚想进门就被顾若厉声喝退。
何夕恨不能自己的目光能变成刀剑,剖开许顾若的胸膛,看看那里面到底生着怎样的心肠?
这虽是何夕早就猜到的结果,可是此刻听到顾若亲口承认,却仍是觉得如被冰雪。她是那么相信她,当初不惜冒着被皇后忌恨的风险将她调到东苑,处处维护于她,更是将所有的心事都坦陈在她面前,可如今她成了济王心头之人,而自己一家都成了囚的囚,逃的逃,流徙的流溪。
想不到,这一切惨剧竟是她视若同胞手足的许顾若一手造成。
花样年华的女子,一起对月许下的诺言,只有她自己在认真履行,何夕觉得委屈,更觉得愤怒。
“为什么?宁嫔故去的时候,你曾说过,你的心是热的,却为何如今那颗心冷硬至此?你如此害我陆家,是我们两姐妹哪里对你不起吗?”何夕紧紧逼视着许顾若,悲愤地斥责出声。
世上再无哪一刻,会比自己全心信赖之人在自己心头狠狠捅上一刀这刻更痛。
许顾若惊诧地抬头,对上何夕冷厉的目光,她突觉恐慌,似乎周遭的黑暗一起向她压迫而来,她想拽住何夕的一角,却被何夕躲了过去,眼见何夕眼中的冷厉渐渐暗了下去,最后凝成一片绝望,道,“劳烦许姑姑眷顾,陆今夕是负罪之人,恐给您惹来祸患,还请许姑姑移步。”
相处两年,顾若知道何夕的脾气,看似与世无争,却最是坚韧执拗,知道此刻多说无益,也只得起身走出牢门,终究迈不出下一步,立在幽暗的通道里。
牢门内外两人背向而立。当初两人携手□□,共倚雕栏的时候,都不曾想到,两人会有反目成仇的这一天。
“姐姐,顾若的确真心把你当作姐姐,谁若要伤害姐姐,顾若定是不会答应的。只是血浓于水,顾若毕竟是有亲生姐姐的,她当日死的冤枉,我入宫之时只是想除掉那陈言舞,可这后宫是个泥潭,我身不由己只能越陷越深。顾若原想守护姐姐,想不到最终竟是顾若害了姐姐一家。顾若如今犯下的错,姐姐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总归,顾若往后会不惜一切弥补。”许顾若静静说完这几句泣血之言,便转身离开天牢。
何夕仍未回头,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面前墙壁上的厚厚青苔已经被她双手划出道道痕迹。腹中仍旧时不时地一番绞痛,何夕倚着墙角坐下,一时间心如死灰,若连顾若都不能相信,她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人心可信?
深夜,一抹黑影悄悄进入天牢,墨黑的靴子停在天字三号门前。黑色的斗篷裹着来人的头脸,看不清楚眉目。他身后闪出同样装束的一人,轻声道,“爷,用不用把牢门打开?”先前那人扬手制止了他,竖起食指在唇前一点,“别吵醒她,”只是凝了目光静静看着墙角处那个身影,良久方转身离去,斗篷扬起时的风吹得通道里的火把忽明忽灭。
一行人离去得十分迅速,且悄无声息,如来时那般突然。若非天字二号囚房成了一座空房,竟会让人恍觉刚才那一幕恍惚得如同幻觉。
插入书签
因为昨天单位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昨天下午和今天一直在车上度过,今晚加班,把完结篇挂上。
期待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