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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岳冰发现物理书里的秘密的时候,无法用自己本已贫瘠的语言形容心中的怪异感。
书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大学物理下册,枣红色的封面,扭曲的衍射图像,还有XX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字样。岳冰在大一结束后的某个星期二下午,汗流浃背地蹲在学校的旧书店的书堆里挑挑拣拣,才找到这本还没怎么受过摧残的二手书。
直至大二开学后岳冰才再次翻开它,当时只是匆匆扫过数目倒也没注意,书的原主是高自己两级的土木师兄,首页记了个物理实验网站的网址,字母扭曲得相当华丽。
翻一翻书发现上头还记了些推导公式,明显苦练过的花体字母拥挤地簇拥在豆腐块大小的空白处,仿若学校旧楼外墙上的爬山虎,纠结缠绕成纷繁复杂的图样,这让冰冷的公式也有了引诱人目光逗留的资本。
但岳冰不喜欢这样的笔迹,太过华丽,反而让人反感。
然而看到中文笔迹的时候岳冰又换了种态度。
笔法虽显苍劲,可写就的行楷小字偏偏一个个像是青春期的少年,拼命装老成却掩饰不了骨子里淡淡的未长开的青涩。些许是随意一抄的概念,些许是信手一拈的诗词,些许是随手一记的小心情。笔画间,字行间,隐隐是与物理书里那股揭露物质世界本质的严肃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清新与惬意。
岳冰觉得,她挑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
但两个星期后,岳冰发现这书有点妖异了。
岳冰记得书上第84页讲显微镜,页面左上角写着一句“多少楼台烟雨中”。当时自己在一堂百无聊赖的物理课上看到这一页这一句,随即望出了窗,不远处的教学楼掩盖在丝丝碎碎的江南秋雨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一瞬,一份淡雅的意境扑面而来,洗刷去岳冰心头如霉点般的烦躁感。
或许师兄当年就是这么看窗外细雨缥缈,心念一动随手记下。只消想象,岳冰便能感受到有种时光重合的恍惚感。
可后来再翻开那一页,字迹却像开晴后地上的水迹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块地方空白着,连书写过的印子都没有残余。岳冰曾怀疑自己拿错书了,可略微翻找,繁复胡哨的花体字还在书上,密密地盘踞在数张书页的页脚,挪都没挪过位置。
那字还会长脚自己跑了不成?岳冰自诩信奉唯物论,这种事情当然不是在会发生的可能性的范围内,于是又把书从头到尾细细翻查了一遍,终无所获。
那句诗,就这么消失了,和残留的雨气一起在一场秋雨过后的晴朗天气里轻轻地蒸发散去,教人再也难觅芳踪。
随后这般奇怪的现象在岳冰的眼皮底下又发生了好几回。
那手俊秀的行楷如同一位放荡不羁的客人,率性而来,随意而去,令人琢磨不透,却似乎在冥冥中有意而为,让岳冰总能在任意翻开的页面上看见屡屡有别样的惊喜。
也许是在第65页彩虹的图片下出现的痛心疾首:“谁把青红绒两条,半红半紫挂天腰。好意境毁于一旦乎!”
也许是在第107页菲涅耳衍射积分公式旁的抱怨:“此式又臭又长,又臭又长!”
也许是在第7页热力学第一定律的页脚无来由的一句甜言蜜语:“今早寒风乍起,可被你拥入怀中,身边便是一片春暖花开。”
也许是在53页与气体分子运动示意图相映成趣的五子棋谱,黑白双方各再落一子便能取胜,可惜不知执哪一色棋子的人先行,如是留下未完待续的残局。
在书上或感慨或发泄或情意绵绵或玩性大起的字的主人,在带来片刻欢笑过后,又会抹去留下的痕迹带来小小的惊吓。字里行间偶尔像是聊以解乏的一时贪玩,偶尔又透着苦求对话者的孤单寂寞。
这么莫名其妙地一折腾,连带着物理书这样的死物,在岳冰的眼中开始有了生命。
事已至此,岳冰也不会生搬硬套唯物论的死道理了。
怪力乱神,魑魅魍魉,超自然现象古今都有,只是恰好落到自己头上而已。或许还有平时看到的治愈系鬼怪漫画在作祟,书里的那位只是古灵精怪了点,并无恶意,岳冰也便放心地看那些字迹在物理书上瞎胡闹。
岳冰决定不去深究,只愿单纯地期待每一次翻开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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