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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非诚勿扰
不是青楼的第一届“非诚勿扰”就这样在别馆拉开了大幕。水沐楼台上铺起红毯静候贵宾,各家的小姐在楼上包厢里,以轻纱为门帘遮挡,由丫头母亲乳母甚至是闺蜜姐妹陪着,在房间里悠然地喝着茶水聊着女儿家的私房话,等着待选的男子一一上台。
大咪在一楼大堂里坐着,看慌慌月月大奶忙里忙外,这事儿慌慌提了以后,大咪立马领了个“以情招亲·非诚勿扰”宣传册内容写作的任务,把公开相亲的好处写了个头头是道,但忙完这些小册子,别的也就顾不上了,连男嘉宾的海选都没参合上,所以到了现场的日子,她就坐在下面茶水一泡,跟来凑热闹的一样,看客一位。
要说这看客还真是不少,还有半柱香的功夫相亲才开始,看热闹的已经在台下坐满了,台上的收报名费,台下看热闹的卖茶,苏暮然记账记得奋笔疾书,大咪看银子看得津津有味——嗯,看来的确是个好方法,有点花样就是来钱快嘿……
这边还在想着银子,那边活动已经要开始了。随着水沐台榭响起悠悠的流水声,人声也渐渐安静下来,舞台上慕容藜居侧席,身后台下是与他合作的乐队,与他对面的是锦儿,笑得温柔娴静,柔柔一福,“各位乡亲请了,今日是不是青楼第一届‘以情招亲·非诚勿扰’,我是锦儿。”
台下大奶带着一干众人应和道:“非诚勿扰,缘来挺好!”
锦儿笑笑,继续道:“招亲,是自古便有的传统,话本里常有的比武招亲,现实中也不乏实例,但谁能保证,比武招出来的,恰好就是自己的意中人?与其请天公成全,不如邂逅爱情,让我们在庙会以外的地方,用婉约而又无忌讳的方式,更多的与命中注定的他,相遇!”
“今天,我们有10位神秘女嘉宾已在房内,我们以轻纱为帘,确保小姐的隐私。每位登台的公子,皆是经过本楼精心挑选,人品俱佳的翩翩佳公子,但即便如此仍难确保每位小姐满意。为此,我们的规则很简单,一切喜欢不喜欢,都在你们手上。我们在每个房门门口都留有我不是青楼的姑娘,她们会帮小姐们举起写有‘金风玉露’的牌子,小姐若是中意,这牌子便一直举着,若小姐不中意,这牌子便要撤了。”
“每位公子都要经过三个环节,其一,自报家门,其二,择偶期许,其三,未来规划,每个环节公子介绍结束后,小姐都可将自己的问题告知门口的姑娘,我楼中的姑娘自会代为询问。台上公子需自行作答。”
“好了,规矩就说这么多,我们现在,开始!有请第一位公子登台!”
台边,慕容藜带着人咿咿啊啊地响起音乐,香儿与一干丫头在齐唱“临州美景,三月天勒,春雨如酒,柳如烟勒,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居然是《渡情》……
而这音乐似乎格外让台下的观众喜欢,迎着这音乐,第一个公子含笑上台,饶是风流俊俏,上台先是深深一偮,“问各位乡亲好,诸位小姐好!”
“唐公子好。”锦儿在一边万福道,“唐公子,台上有10位小姐,等候公子自报家门呢!”
“诸位,容禀了。”唐公子说着袖子一甩,“姓唐名儒字雅文,祖籍临州有家门,世代为商重信义,贩卖药材作营生。古训成家再立业,小生自尊圣人训,特来此楼会姻缘,觅得佳人成佳婿。”
“唐公子幸会,现在听完唐公子的介绍,不知诸位小姐有何疑问,但请写下着人念了。”锦儿上前一步。
“唐公子,小姐对您感觉不错,但是您看起来似乎比较文弱,不知是否有习武?”楼上一个房间门口的丫头开口道。
“未曾习武。小生乃是一届文人,此类刀枪剑戟,与小生……八字不合。”唐公子中肯道。
“小姐感谢公子的坦率。”丫头温文一笑,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牌子。
唐公子的脸皮微微有点抽搐,大咪在台下看得这个乐呵,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看是慌慌和月月坐到了她身边,大咪招呼着二人喝茶,一边小声说道:“我都不知道,原来这年代的姑娘还喜欢练过块的汉子呢。”
“也不尽然。”慌慌喝了一口茶,“这有撂牌子的不还有举牌子的吗,我就琢磨是不是真有一个能第一时间让所有女人都撂牌子,那可太震撼了。”
月月瞥她一眼:“那咱这生意也甭干了。”
“哎,撩了三个了。看来这仨喜欢肌肉男。”大咪往楼上一个一个瞄过去,“嗯,看看接下来怎么样。”
楼上没有别的问题,台上已经进行到了第二轮,唐公子开始描述自己对未来另一半的期许:“我心目中的另一半,不必家财万贯,不必美若天仙,但求温柔贤淑小家碧玉,略懂诗书略知女红,可以与小生琴瑟相和永结秦晋之好。”
“我觉得这小子根本不厚道。”慌慌摇头。
“就是。”大咪跟着吐槽,“丫要懂诗书知女红,穷人家的孩子成天做饭种菜哪有空学这些啊,根本就是从侧面问家庭情况。”
“就是,就跟相亲问人家,你现在跟谁住啊,根本就是问你自己有没有房子,再不就问,你跟怎么过来的啊,不就是问你有没有车咯!”慌慌点头继续吐槽。
“你们俩怎么这么门清啊……”月月汗了一个。
大咪和慌慌望天当没听见。
台上楼上又几轮互动,又四个牌子撂下。
“哎,只剩三个了欸。”月月指指楼上。
“还有一轮呢。”慌慌耸肩,“又没说肯定能找着,过来打打广告也好嘛,要不谁知道他们唐家卖药材的啊。”
“唐公子您对未来有何规划呢?”锦儿在台上已经进入了第三步诱导。
“小生祖上经商,势必也是要接手家业,所以最希望可以与我的贤妻共同经营这份家业,确保家境殷实,兼可吟诗作对,日后再生得一双儿女,便是天伦之乐。”唐公子在台上说得摇头晃脑两眼放光。
“啊……酱紫。”锦儿微微笑,“请问楼上的小姐可有疑问?”
“小姐说,唐公子可有妾室丫头?”一个女子问题刁钻。
“有一房妾室,名唤茹儿。”
“可由生养?”
“并无子女。”
一番问答后,一名女子撂牌。
“两位小姐均无问题了是么?”锦儿在台上问道,楼上的两个丫头都摇头示意,“好了,那么现在就到了我们唐公子的选择时间。唐公子,本楼的招亲奉求最般配,最恩爱,所以您可以问一个问题请二位小姐回答,之后,再选择二位小姐中的一位。届时我们为唐公子送上小姐画像,并提供另一间房间给公子与小姐聊天,当然,小姐是隔了帘子坐在里面的。唐公子可莫要心急啊。”
“自是不敢。”唐公子一揖到底,“那小生便问,二位小姐为何愿意选择我?”
“小姐说了,最喜欢公子一表人才,文采风流,小姐自幼藏于深闺精于女红,读过《女儿经》、《烈女传》,是出了名的温柔贴心,自是公子这样的人物才般配的。”
大咪点头,“看起来挺好的啊。”
月月撇嘴,“算了吧,你们刚还说这人势力呢,找个老婆,巴不得能当俩人用,感觉这女的柔柔弱弱,只在家里宅着,估计悬。”
慌慌有点惊讶地看着月月,用眼神展示了自己的赞扬。
“唐公子,我家小姐说,她家里世代行医,她虽不懂女红,但精通雌黄之术,在临州一代小有名气,相信与公子必是有所帮助。”
慌慌点头,“嗯,这个有戏。”
月月和大咪也点头。
果然,唐公子先是冲小家碧玉一躬到底,道了抱歉,随即开开心心地跟人下场跑去与女神医私会了。
大咪暗暗叹口气,哎,什么要求来要求去,人就是趋利避害,一点错都没有,那“喜欢什么样的”这句话,也就骗鬼吧。
正想着,楼上的补位姑娘已经进了房间,第二个相亲的也已经上了台:“鄙人名唤苏万成,家居四川芙蓉城,家父曾为总镖头,驰骋天下有名声。本人现已二十八,芙蓉镖局第一霸,习武耍刀威风处,无妻无妾无牵挂,只叹老娘眼都花,盼我能娶好人家,途径临州见此会,特来相逢意中人。”
这人生的黑壮黑壮,演李逵简直不用化妆。月月嗑着瓜子看着台上嘿嘿狂笑,身后客串跑堂的段意之立刻扔了托盘面沉似水地坐到月月身边,“怎么,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月月瞄他一眼,“你有病吧!”
段意之摊手,“你有药吗?”
月月瞪他,“我有药你吃吗?”
段意之嬉皮笑脸地点头,“吃啊。”
月月狠狠剜他一眼:“药死你!”
段意之得瑟:“你来啊你来啊!”
大咪和慌慌对视一番,噗地笑了出来。
再看楼上,10个姑娘已经撩了7个牌子。慌慌和大咪细算了一下,果然是刚刚唐公子第一轮撂牌子的三位,妥妥的,现在就剩他们仨。
第二轮,该报期待了。汉子一甩手,“我中意的姑娘啊,长的比夜叉好就行,吃的多吃的少我都不在乎,最重要是要开心。要是知书达理的,以后保不准家里能出个秀才,要是女中豪杰,那就更好啊,回头跟我一起闯荡天涯行走江湖。只要别太念叨,别太咬文嚼字,我就应得。”
“这汉子倒是个实在性格。”慌慌在台下忍不住赞叹,果然,楼上的小姐也忍不住让丫头叫了几个好。
很快进入第三个环节,汉子的计划是继续在镖局里工作以后当个总镖头继承老爸衣钵,最好能自己再开个镖局,这一年走镖要走很久,所以期望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一并走镖。
这话说出来,三个牌子立马撂了俩,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就算这小姐愿意,小姐的娘家还不乐意呢,怎么着,我把孩子嫁给你,你还带着她一年里大半都过风餐露宿的日子,走镖又不是游园逛庙会,那是刀刃上舔血的行当,还拖家带口?别逗了!
但是大咪三人全然不是这种感觉,只觉得这是拳拳一条好汉,闯荡江湖的同时还兼顾着儿女情长,多难的啊!
瞬间,楼上唯一留牌子的女子成了大家的关注对象,还没等锦儿说什么,那门口的丫头与汉子一问一答聊了个开心,却说那女子也是个率直性子,嫌门外丫头传话太费劲儿,干脆自己掀帘子和人家聊上了。大咪一看,乐了,这不是铁匠家女儿嘛,般配般配!
锦儿在台上稍微尴尬了一下,真的,也就那么一小下下,立刻进入状态给二人找了地方单独聊天。大咪越看越开心,到现在已经开始期待第三个人。锦儿刚在台上还说呢,一期就三人,也不知道这压轴的是那尊神仙,一文一武已经上来了,这第三个,难不成还是个文武全才?
突然,大咪发现慕容的音乐换了,前两个劈劈啪啪那个热闹,这个突然转了清扬风雅的音儿,一听就是古调,越听越怪,再看慌慌月月,两个笑得死坏死坏的,大咪瞬时有种不良预感,果然,台上风度翩翩走来一人,不是陈子昂是谁!
那陈子昂在临州城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好歹也是一位人物,当朝太傅,不在朝里一走一过也压死一片,现在可好,他居然跑到楼里招亲来了!
大咪狠狠剜了慌慌和月月好几眼,“你们的主意吧?”
“哟,我可不知道是为了谁好!”慌慌故意瘪瘪嘴,“我们容易吗,还跑去跟陈子昂说陈大人啊这楼里就走一趟摆摆样子没了你我们可活不下去了。现在人来了,你不领情?”
“领!”大咪挑眉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大不了明儿满临州都传不是青楼的凌公子是个断袖呗,我才不怕。”
“嘴硬吧你。”月月笑笑摇头,“至少看看他心意,你也好下手。”
“下手?月黑风高杀人夜啊!咱能不能说的有点浪漫情怀,挺好一事儿,说的跟咱们开黑店似的,咱这可是风月场所,正经点!”慌慌忙把几个人都拽回正题,“反正我们和陈子昂都说好了,他就过来做做样子,也不需要他真牵走谁,你别怕。”
“我才不怕呢!”大咪嘴硬,偷偷小声嘟囔:“都说这缘分来了就像拉肚子,忍都忍不住,这要真牵走一个,我可真就……”
恍然意识到月月和慌慌四道鄙视的目光,立刻噤声方方正正地坐了听台上讲话。
锦儿已经说完了一大套的台词,已经轮到陈子昂自我介绍。陈子昂温雅行礼,不卑不亢,“鄙人姓陈名子昂,温陵人士,原在朝中当差,蒙圣上体恤,现封印挂金,云游四海。”
再看楼上,哗啦哗啦地倒牌子。要说这当官的有人要,这年纪轻轻就辞官要回家种田的,行情还真没得长。趋利避害什么的,绝对算人的本能,别说历朝历代,打人出生那天就是带在骨子里的。要说大咪他们觉得陈子昂好,是真觉得人不错,打心里不在乎名声利益,又似乎这人虽然是云游四海了,貌似朝廷也没撤了他的官职,所以人家这属于带薪休假。可是从他嘴里这么一说,人家姑娘家可不这么想,这年头,配个当官的虽然是好事儿,但是也得分情况不是,看城门楼子的也是官,好歹人还在任上呢,来相亲的姑娘好歹都是有家底有派头的,能嫁才有鬼。
看着楼上稀稀落落剩下的两三个牌子,陈子昂显然心里素质比较高,笑笑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被慌慌拉来“凑人数”的,更没想就这么把亲定了。但是这规矩倒是有意思,话说,他总觉着娶妻这事儿要看家里,老娘喜欢什么样的就定一个娶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这事儿他还没想过呢。
念头一出却愈发变得不可收拾,陈子昂在第二轮,走了个意识流,说了半天,只说要夫唱妇随琴瑟相和举案齐眉白首同心的,具体啥样的愣是没说出来。楼上的几个姑娘听得云山雾罩,只觉得这男子会讲话,有才华,好像自己都符合条件,又好像……这条件根本没法符合。
很快进入第三轮,未来设想,陈子昂想都没想说要四海游历为国尽忠,他已经够修身的了,跳过齐家直接参合了治国,所以顺带着跳入了协助天子平天下的阶段。这一句可真把姑娘们的心都伤透了,唯一喜欢居无定所浪迹天涯的那位,已经跟着镖师走了,剩下的大多是被母亲乳母捧在手心长大的,根本没什么可能。陈子昂倒是落得清净,开开心心恭上一恭闪身走人,根本不带拖泥带水的。
大咪看着人背影有点发呆,慌慌和月月看着她叹口气,也不忍心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留下地方给大咪发愣,临走时月月还拽走了段意之,当然,段意之是屁颠屁颠跟在她屁股后面走的。
大咪想了良久,直到人都走光了伙计都开始打扫了才恍惚缓过神来,抬手叫了个小厮拿纸笔过来,就着水沾了墨淅淅沥沥地在纸上写: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写完,卷成一卷,塞在竹筒里,叫人追着给陈子昂送去,也不许说是她送的,只觉得这一程走完了,也算对自己没了亏欠。
倒是那群女人,为了她这点心思折腾出这么大个事儿,回头真得好好谢谢,也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太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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