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孽障（明星婚后）

　　沈太太继续说，眼皮微盍，又忽的张开眼，头向下低着，眼睛却勾起来死死盯着我的脸，“我查过你的底细，并不干净。”

　　于是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打我出道起，娱乐圈里的人便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做“潜力股”。顾名思义：潜了投资商潜导演，潜了演员潜制作人，堪称睡便圈中无敌手，也应了一句打油诗，一如股中深似海，从此贞操是故人。

　　我当年凭借一部各种大牌保驾护航的世纪大片横空出道，“童话教主”的尊称便是以潜规则作为背景喊出。后来跟了沈兮秦，半温不火的过了两年，没有大红大紫，却也是片约不断，没有休息的时候的。寂寞了就挽着某个小开的手登上小报头条，难受了就抱着沈兮秦的衣服被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上位的手段不干净，这本就是圈中人不言自明的事儿。没想到这件事儿到了沈太太手里，她居然还认认真真的查过我的底细。

　　见我不说话，沈太太放下了茶盅，示意泡茶的小姐离开，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她才“砰”的一下用力拍打茶桌，震得茶桌上得茶具纷纷颤抖出声。“那孩子不是兮秦的，你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我沈家虽然盼着兮秦快点传宗接代，但也没到捡个破烂玩意儿就当宝的地步。”

　　其实从今天一大早与沈兮秦莫名其妙领了结婚证开始，回来的路上，我便已经想过种种可能的情况。我的身份过去就摆在那儿，当年沈兮秦能轻轻松松把我的底细全都摸透，今天沈家人想要知道我的什么同样也是易如反掌。富人家总是怕穷人家的女人嫁进他们家之后心里打什么鬼算盘，也害怕自家的女主人撑不住场面白白在其他家族面前丢了面子。我的名声不好，他们对我所有的谩骂我甚至都已经想好，如果她骂我是婊/子，我一定会像面对沈兮秦那样微笑的对着她，然后乖乖的点头。告诉她。对，我是婊/子。

　　我跟着沈兮秦就是为了钱身份和地位，有了他我才有今天在娱乐圈的地位，有了身份和地位我才会有名气和片约，我才能挣钱，才能支付苗苗背后那无底洞似的医药费。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其他人我不知道，对于我而言，我连自己都瞧不上这样的自己，更何况是名门出身的沈家？

　　但是沈太太说，破烂玩意儿。

　　我还记得当初苗苗生下来时候的样子，因为我在怀她的时候被那男人打击抛弃，在肚里的孩子最需要营养的一段时间茶饭不思难以下咽，又在中期跑去餐馆洗碗把自己弄得寒气入侵。苗苗在出生的时候便是小小的一个，比当时医院里所有的孩子都要轻，三斤九两，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她不哭也不闹，脸渐渐被憋到发青，医生使劲儿的打她的屁股她也没动静，我扒着旁边护士的衣服脱力的想要坐起来，想哭都没力气哭出声，眼泪哗哗的往外流。我被哭得倒抽了两声气儿差点没憋死过去，也就是在那时，苗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虽然声音不洪亮，却仍是让我放心的昏死过去。

　　后来苗苗长大，皮肤白嫩的像是一张玻璃纸，透明得连血管都能看见。爸妈那时已经把苗苗用尽各种方法把她登记成他们的女儿，我的妹妹，我抱着我的苗苗在公园玩儿，她刚学会走路，还是摇摇晃晃的，我离她一米远冲她张开怀抱，想让她自己学着走路扑进我怀里。苗苗的脸颊通红，脚下踉跄，刚抬起步子，便一个打跌晕倒在地面。

　　我被吓了一身冷汗，以为是不小心摔坏了哪里。她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我的自私贪婪在她面前毫无抵抗能力。我抱她去医院，医生说苗苗是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需要尽快进行修补手术。

　　我看着天价的医药单束手无策，最后死皮赖脸的去找那男人。男人的电话早已换掉，我拿着当年他写给我的地址跑到千里之外的Q市找他，当时我坐在Q市的出租车里，举目满是陌生的钢铁建筑，陌生的人群，只告诉自己这里很繁华这里很好我的苗苗有救，我守在男人的家门口想要等他出来，最后终于等来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他们搬家了，出国了，没有联系方式，找不到了。

　　我终于崩溃，跌跌撞撞跑回了B市，然后在夜店打工的时候撞见那时当红的裴娜与她主演的电影的制作人一起来嗨皮，裴娜见了红，被扫兴的制作人赶出了包厢。裴娜叼着烟烦躁的回去了，我站在包厢门口，推开门哆哆嗦嗦解开了工作服的扣子。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没有那些事情，我没有苗苗，苗苗没有生病，我不需要钱，我还会不会想当初那样把自己给卖了。但是每次都是没想几下就被自己打断，人生如果有如果，我的生活应该是美好温暖，我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谈一个富有邻家气息的大男孩做男朋友，他会很爱我，会和我结婚，生小孩，工作养孩子买房子，等到孩子大了，我们老了，我们会像那首很老很老的歌里面唱的那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不小心就想太多了，我自嘲的笑笑，然后望向沈太太，“如果不是您那破烂玩意儿的儿子拉着我的手特意赶去C市民政局领证，说实话，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变成您家的破烂玩意儿。”

　　做人总得有自己的底线，不然做人也太无趣了一点。我可以被怎样的嘲笑讥讽，但是不能触到我的苗苗。

　　我想沈太太做梦也想不到我竟会说出这样有骨气的话，她的红唇微微张了开来，却还是看不到里面白皙的牙齿。我解气的舒出一口气，包厢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我循声望去，顿时哑口无言。

　　沈兮秦。

　　他的脸色也不好——我又有些脱线的在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我遇见的人脸色都不好——沈兮秦坐在原来泡茶小姐坐着的位置为自己泡茶，行为举止优雅绅士，令人自叹不如羞愧不已。三个人都不讲话，只剩下火炉上的茶壶因为水开了而“扑哧扑哧”的响。我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拿了手包想要离开，沈兮秦却从桌底下轻易按住我的腿，等到我重新坐下不动的时候将手抽回，自顾饮下一杯良饮，对他的母亲说，“妈，我和她已经结婚，证件就在办公室，你要看可以随时和我说，事已至此，就是这样。”说完，也不顾沈太太变了又变的脸色，拉着我的手慢慢步出了包间。他今晚开了一辆宾利，流线的车身，银色的底色，有一抹神秘的黑色从车头至车尾逐渐抹开。

　　我被他拉进了副驾驶室，这也是我第一次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他似乎很生气，但是表情又是淡淡的，我低着头没敢说话，车没开空调，车窗大敞，他开车的速度很快，风呼啦啦的刮进来，我不由得紧紧了脖子，包里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我接起，是妈打来的电话。她说苗苗苦着喊着要我给她将睡前故事，她被闹得没法儿了。我笑笑，让妈把电话开成扩音：从前有个皇帝，他喜欢全世界所有名贵的衣服。但是他不满足，于是有一天有两个裁缝向他求见，说他们能织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而且衣服有一个特点，笨蛋是看不见衣服的样子的。皇帝非常高兴的让裁缝去做了，第一天，皇帝去探望裁缝，发现他们两在缝纫机旁忙碌的工作，但是他看不见任何东西。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个礼拜过去了，他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第八天的时候，皇帝说要穿着这间美丽的衣服去给他所有的子民看，裁缝小心翼翼的捧着衣服进来，皇帝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心虚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摆好，小心翼翼的穿好了那件最美丽的衣服……

　　好了，她睡着了。妈轻轻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我嗯了一声，妈问我现在在哪，是不是还在工作，我说还好，马上就要回家睡觉了。妈说晚上早点睡，别熬夜。我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很快就到公寓的下面，沈兮秦停下车，关掉车灯，车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在这片黑暗中按捺不动，学习那些安静的白兔做出乖顺的样子。黑暗中一只略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沈兮秦的鼻息进在眼前，我乖巧的回应他所有的试探，他的呼吸渐渐沉重下来。最后，他抱我出车门，我躺在他的怀里为他打开家门，空荡的房间甫一开便有凉爽的气息迎面扑来，初时觉得冷，鸡皮疙瘩都一粒粒冒出来，但是等到习惯了，又觉得十分舒适。

　　我任由沈兮秦埋入我的身体，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化成一趟水。我满足的喟叹，沈兮秦的呼吸在我耳边渐行渐远，我昏昏睡去，睡梦中似乎有人在问我，声音忽近忽远：阮季，你觉得你到底是裁缝还是皇帝？

　　我于是在梦中也笑了，我的身份如此低贱，我的手段如此肮脏，我怎么配，去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有哪个皇帝会如我一般，曲合逢迎，丑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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