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

　　说是请安，雍华反觉得是问话，太后待他向来不错，只是其他妃子问东问西，尤其是惠妃。

　　「还未恭贺郡王爷，真是深得皇上的宠爱。」惠妃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雍华好生厌恶。

　　「都是皇上的恩典，我想大阿哥用心办差，很快也会有加封。」雍华常听皇上提起自家儿子，对
　　大阿哥的评价还可以，要封亲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将来的事他可不敢保证。

　　这些女人的幸福就系在儿子身上，可悲。

　　不过，大家交换身份的话，雍华倒会做个安分守己的妃子。

　　不闻不问，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法子。

　　「不就是，王爷在户部办差多妥当，才得到皇上的加封。」宜妃笑盈盈地说。

　　「皇上也常说王爷是大清栋梁。」荣妃也笑说。「我们一直说，倒是冷落了新娘了。」

　　素英低首装小，这些人说的话她一概听不懂，也不知如何插话，还好雍华陪她过来，要不然她肯定成了笑话，得罪别人。

　　「素英刚入门，不熟悉宫里，有事就找太子妃。」太后说，「太子妃没事做的话，就多照顾素英，算起来还是你的舅母。」

　　头戴凤钗，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太子妃石氏连连称是。

　　雍华很少见石氏，一来是辈分，他是舅父，她是外甥媳妇，二来太子和太子妃住在毓庆宫，没事他也不会走过去。今天看来太子妃也是个知礼的，五官端庄美貌，也难怪皇上选她为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想她和太子成亲也不过数年前的事，今天看太子妃，怎麽憔悴了？不过太子的风流他都听不少，真是辛苦太子妃忍下去。

　　「不敢劳烦太子妃。」素英说。

　　「我们关上门就是一家人，论礼，她是媳妇，还该给你倒茶。」太后说。

　　雍华心想，谁要和太子关起门是一家人？他和太子之间的恩怨算个七天七夜，也说不完，哪敢受太子妃的茶？「以後说话也不迟，雍华先带素英去向皇上请安，雍华告退。」雍华又微笑打圆场。

　　离开慈宁宫，雍华和素英去参见康熙。

　　康熙的儿女虽多，但真正知心的反而是雍华，素英低首坐在一边，不敢打扰那对尊贵非凡的表兄弟。

　　「太后喜欢你家媳妇，以後就多入宫。」

　　「皇上，雍华才不会客气，以後肯定让她多入宫，也要太后多教导她。」

　　「就是你爱哄人，你的府第也该修一下，都是郡王了。」

　　「不用这麽快，雍华还等着再升上去了。」雍华狡黠地说。

　　「人心不足啊。」

　　「雍华是想帮皇上铲除心腹大患。」

　　素英悄悄抬首，果然见到康熙对雍华满意地点头。

　　康熙三十三年发生了什麽事呢？心腹大患又是指什麽？她果然不是电脑，不是凡事都记得住，还是回府之後向雍华问个清楚。

　　离开时，康熙又赏了不少云锦和书册下来。

　　「雍华说你喜欢书，这些都是江南新呈上来的，你就拿回府上看。」

　　素英见到书，比金银财宝更高兴，连忙谢恩：「谢皇上赏赐。」

　　「朕看你们夫妻真是绝配了，一个爱琴，一个爱书。」

　　「皇上，雍华这叫附庸风雅，意义上不一样。」雍华赶紧说。他可是很需要钱，别把金银首饰都收回去。

　　康熙笑了笑，又打趣了雍华几句，便让他们出宫。

　　李德全见状，笑道：「如今郡王爷成婚了，皇上也了结一件心事。」

　　康熙本来微弯的嘴角，慢慢抿住了。

　　当年太皇太后给他留下的遗言中，有几句是说雍华。

　　＂玄烨，这群皇子皇孙之中，最聪慧的是雍华，正如你所说，敏而好学，进退合宜，但长此下去，他眼里还会有太子吗？他若是忠君还好，但一旦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呢？因为他的额娘，你封了他一个贝勒，以後呢？＂

　　但他是相信雍华，除了太子之外，只有雍华是他打小留在身边照顾，面对雍华，他不需要任何伪装，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君威，而且雍华做事心狠，有魄力，这样的人才一定要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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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匆匆过了一天，隔天雍华带素英回娘家。

　　雍华一进门就默默喝茶吃点心，由得马斯喀和他的夫人拉着素英说话。

　　在身边服侍的都堂和扎海纳闷着，主子难得安静下来，平时不是有事没事都能说上几句吗？想必是因为婚礼累坏了。

　　「王爷，我家夫人不懂礼数，只顾着和女儿说话，失礼了王爷。」马斯喀见雍华坐着不说话，便恭敬地说。

　　「没事，岳母想念女儿是应该的，我去花园走走。」雍华笑说。

　　马斯喀让锦儿跟着雍华。雍华府中的花园在京城是出名的精巧，就算锦儿妙语连珠，都无法让他有兴致。

　　「锦儿，你在王府还好吗？」雍华进了一个凉亭坐下，湖水已经结冰，他不怕冷，坐着倒觉得四肢舒服。

　　「回王爷，奴婢很好，谢王爷关心。」锦儿含笑带羞道。

　　「白柳没难为你们吗？」雍华也知下人的性子，白柳估计是想当个姨娘了，不过以他的身份，皇上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当然没有，奴婢初入王府，是白柳姐姐教规矩。」

　　「教规矩？我看你挺规矩，富察家的家教不错，在王府也这样吧，多替你主子分担。」雍华不担心素英受委屈，有他在，莫说是下人，就算是皇上来到，他也不留情面，只是怕跟着她的人被欺负，到时她在府上脸上无光，怎样当主母下去？

　　「奴婢知道。」看来蕊儿姐姐说得没错，王爷心里果然是有福晋，她们在王府的日子肯定不难过了。

　　「这镯子哪来的？」雍华瞧到锦儿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

　　「是白柳姐姐送的见面礼。」锦儿老实回答。

　　「这样的货色也拿出来送人？不怕丢了王府的颜面吗？待会儿回府，我再去库房给你们挑些好的。」

　　锦儿心中暗喜，这只翡翠镯子起码值五六十两，但王爷亲自挑的肯定不只这个数目。

　　这个白柳算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另一边的富察夫人拉着素英说长说短，问府上的丫头嬷嬷可体贴，问府上饮食起居习不习惯，
　　问王爷待她可好。

　　「额娘，王爷都安排好，你不用担心。」素英笑说，果然是额娘，同一句话可以翻着用三个方式说出来。

　　「不就是，成亲两天而已，京城的人都说王爷疼素英。」马斯喀可不担心，他早就知道以女儿的才貌，绝对可以留住王爷的心。「听说王爷还帮你梳头，你呀，别恃宠而骄。」

　　「那是误会。」素英乾脆地说，「下人多嘴了。」

　　「以後你就是王府福晋，不要使小性子，安安分分，若是王爷要纳妾，你就由得他吧。」马斯喀说。

　　「知道了。」素英说。

　　纳妾？她倒没想过这些事，反正正室就是正室，怕什麽妾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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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三月，四阿哥添了一个格格。

　　格格出世三天，雍华就带着素英前去恭贺。

　　「你瞧这礼会不会太薄？」素英婚後头一回遇上红事，没有经验，雍华事忙，只好问府上的老嬷嬷，又向额娘请教，希望不要丢了王府的脸。

　　「又不是皇上有了小阿哥，你怕什麽？」四阿哥府和郡王府相距不远，雍华不想太招摇，只带了八个随从和四个侍女，坐马车过去。「再说，他也不在乎这个女儿，我们也不用费心。」

　　「为什麽？」素英还在弄那些小饰物。

　　「胤禛是叶翔。」

　　「什麽？」素英叫了出来。

　　「嗯，他是叶翔，所以四阿哥的女儿和他没有关系。」雍华说着，才想起自己没把此事告诉素英，不过也不差在一时。

　　「叶翔……」素英也不知怨天还是怨命。

　　将来的雍正皇帝竟然是叶翔……

　　她和叶翔在大学已经认识，叶翔在外交部的和魄力她也见识过，当初她还开玩笑说，雍正皇帝刻薄也不如叶翔三分，今天竟让他做了四阿哥，天啊，这天下还会发生什麽可怕事？

　　「不过他不会难为我们。」雍华笑了笑。

　　「早知见他，我就换件好一点的衣服，都怪你。」

　　「怪我什麽？太后不是说我们关上门一家人吗？况且你是舅母，怕什麽？」雍华每次想起一大群皇子公主给他跪下请安的样子，就觉好笑。

　　「也不能太过分。」素笑劝说。

　　「这叫礼不可废。」雍华在宫中久了，给他行礼的人多如沙石，他是心善，也不会叫他们不行礼。

　　到了四阿哥府，素英看了大门，才知道自己府上确是有气派多了。

　　四福晋亲自出来迎接，素英之前只是远远地望了她一眼，今日一看，果然是个端庄温柔的女子，再看府上规规矩矩，看来福晋是个会管家的。

　　「参见郡王，参见福晋。」四福晋笑着上前请安，「四爷在里面招呼大爷和三爷，两位请进吧。」

　　雍华走在前头，素英在後面和四福晋闲聊。

　　「平常就听说四福晋会持家，今天一看才知没错。」素英笑说。

　　「谢舅母夸奖，这都是份内事。」四福晋笑说。

　　「那个宋格格还好吗？」素英问。幸好她把雍正的妻子儿女家谱背得滚瓜烂熟，否则今天肯定要出洋相。

　　「托四爷的福，宋格格身子还好，已经可以下床。」

　　「嗯，府上有孩子是热闹些，我等着见四福晋的阿哥。」素英诚心地说，「想必四阿哥也是这样想。」

　　四福晋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素英的话刚好踩到她的痛处。四爷待府上的女人都是冷冷淡淡，每月只有几天和她们同寝，就算是她，也不过是同床三四天，要生子育女，谈何容易？问四爷是否不喜欢她们，四爷只是说，自己对男女之事没兴趣，但要她替四爷再纳格格，她就没这般心胸。

　　进到屋里，素英才见到胤禛。胤禛穿着墨绿色常服，正拿着茶杯，和三阿哥聊天，看着就是不好亲近的模样，一时间就想当初在大学见到他的情景。

　　又是因为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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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风喜欢交朋友，也会交朋友，入得他眼中的人不多。

　　素英也听过这件事，还和希贤一起取笑他，挑媳妇也没他这麽麻烦。唐风倒不理会他们，还搬出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反驳，素英那时跟着唐风学画，偶尔听他提起一个念商的男生叫叶翔。

　　「谁？」素英正在临摹赵孟颛的《秋郊饮马图》 。

　　「就是一起上课的朋友，人不错，不过中文说得很差。」

　　「那肯定不入你的眼。」

　　「未必，最重要是聪明。」唐风笑得很暧昧，「聪明人一定好相处。」

　　後来叶翔果然加入他们的小圈子，呃，是学习艺术才对。

　　素英见到叶翔言谈举止成熟，聊起来才知道他是归国华侨，父母早亡，习惯了自个儿生活。之後一年，叶翔就跟着唐风学中文，他们倒过来跟叶翔学英文。唐风教中文，可不是教几个字这麽简单，而是拿出《三字经》丶《百家姓》丶《千字文》和《千家诗》，从头开蒙。

　　唐风家学甚好，说话风趣，明明是枯燥的古文，出自他口中竟是非常有趣，渐渐叶翔的中文也好起来，只是唐风去了法国之後，叶翔学中文的心就淡了，反而有时会来上历史系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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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舅母来了。」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起来请安。

　　「大阿哥，三阿哥。」素英不敢失礼，亲切地唤了一声。

　　雍华只是笑了笑，对胤禛说：「恭喜老四喜得贵女。」

　　「恭喜四阿哥。」素英笑说。「我们准备了一些小东西，当作给格格玩儿吧。」跟着的锦儿立即将檀木盒子呈上，打开里面是十圆东珠，颗颗都有拇指大小，光华晕转，圆润剔透。

　　「哎唷，舅舅出手真大方，都把外甥给比下去了。」三阿哥凑上去一看，不得了，那不是太后赐给舅父的生辰赏赐吗？

　　「老四的长女出生啊，当然要送礼，下回小阿哥出生，做舅舅的把半座郡王府搬来又何妨，你们也是，别说舅舅偏心，孙儿出生就说给我听，别跟我省着。」

　　雍华在王室中有名是疏爽，花钱如流水，家势平常点的王公大臣也比不上他，还有人开玩笑说，这天底下，除了皇上之外，就数雍华有钱。

　　素英在旁边笑着问胤禛：「怎麽见不到小格格？」

　　胤禛抿了抿嘴，就吩咐四福晋抱格格出来。

　　「四阿哥，这几天可是累了？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素英问，「有请太医吗？」

　　前世她最看不惯叶翔用功的劲儿，还有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刚烈性子。今生好了，做了胤禛倒便宜叶翔，连性格也不用改。

　　「是有点累了。」胤禛心里又酸又热，她还是以前的老模样，只可惜大家的身份不同了。

　　「有时也该休息一下，若是四阿哥有空，赏我一个面子，就到我们府上听戏吧，刚好有新的剧本。大阿哥，三阿哥，也请你们有空来我们府上听戏。」素英笑着邀请其他人。雍华有钱，请的戏班也特别好，素英在府里没事做就听戏。

　　「舅母邀请，我一定奉陪。」胤禔虽然不喜雍华的做派，但对这位温柔貌美，出身名族的舅母可是心存好感。

　　胤祉也不甘後人，「舅母请，外甥一定赴约。」

　　一会儿，嬷嬷就抱小格格出来，满族人抱孙不抱子，恰恰雍华和素英就是祖辈，可以抱着小格格逗玩。

　　「小格格挺乖，见到这麽多人都不哭。」素英抱着小格格，愈看愈喜欢。

　　「舅母若是喜欢，就跟舅父生一个吧。」胤禔打趣说，以为会见到素英脸红耳赤，没想到素英只是哈哈大笑，透着一股泼辣爽快的劲儿。

　　大阿哥和三阿哥走了，十三阿哥就来了。

　　素英终於有机会见一见胤祥－－－每个研究雍正的人都想掀开胤祥的真面目，他在历史上的位置好像明珠蒙尘。

　　胤祥还小，一路跑过来，见到雍华在，就先向他行礼：「向舅舅请安。」

　　「行了，你都是去找老四吧，心里都没有我。」雍华正逗着小格格玩，无心理会已见腻的老脸孔。

　　「四哥，她就是小侄女吗？」胤祥倒不怕胤禛的冷淡，靠在他身边，笑问。

　　「嗯，抱过来给十三阿哥看吧。」胤禛摸了摸胤祥的头说。

　　可能人与人真的说缘份，胤禛见到胤祥，就想起唐风。要说唐风好？大概没人说得出，但说他不好吗？又算不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胤祥见到小侄女很高兴，抱着在手里不敢放手。

　　嬷嬷生怕胤祥会摔倒，只好贴身跟着，屋里只剩下胤禛、雍华和素英。

　　「终於可以好好说话。」雍华受够了和其他人打交道。

　　「很久没见。」素英笑说。

　　「很久没见，想必你在王府过得不错。」胤禛淡然说。「雍华也不会难为你。本来想早点找你们，不过朝廷上有点事耽误了。」

　　「雍华说了，你现在也很好。」素英说。

　　「视乎你怎样看待我的身份。」胤禛满不在意。每天都像踏在刀刃上过日子，久而久之习惯了，被皇上挑刺，渐渐也是平常的事，与兄弟有不合，简直是家常便饭，就连内宅也不让他安宁。

　　「你刚做了阿玛，不要愁眉苦脸。」雍华见胤禛脸色不佳，也开言宽慰。「皇上那边又批评你？」

　　「如果老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我坟前的草岂不是人般高了吗？」胤禛对皇上没有半点情义，做什麽都是错，但又要继续派差事下来，这皇子很难做好啊。皇上愈发强迫胤禛，胤禛心里的不满就更大，只是脸上依然是恭敬谨慎。

　　「大不敬。」雍华笑骂了一句。

　　胤禛有句话放在心里，对谁也不说：若他回到现代，就一把火烧光清东陵，要康熙死後不得安宁。有这样的老子，难怪雍正要建清西陵，死後父子不相见，再好不过。

　　胤禛本来就是无父无母，这辈子对上康熙，真是上辈子的冤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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