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寡妇

　　成亲当晚，慕容沐应酬完了众人回到新房，看到的就是新娘和衣睡在婚床上，一脸疲惫。他摇头无奈的轻笑，这个女人有时精明的厉害，有时又糊涂的可爱。随即便轻手轻脚的把裴思清穿在外面的红嫁衣脱了，自己也上床搂着她就寝。裴思清可能太累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裴思清因为以前要起早照看酒馆养成的习惯，此时有些迷迷糊糊的将醒不醒，她一时恍惚，以为还在那个吴府小院，身子睡的有些麻木，便翻了身，谁知鼻子竟撞上了一团柔软，那柔软还会动，在她的鼻子上蹭了蹭。她以为是哪来的野猫，伸手边打边嘟囔：“哪来的野猫，滚开。”

　　突然她感到一团热气，接着鼻子上便传来一阵刺痛，她惊得大叫，猛得睁开眼睛，已经彻底清醒，看着眼前一脸黑面的慕容沐，恍然大悟自己已经再嫁，难道自己刚才把他当成野猫了？这个可有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一点都不像野猫...”裴思清小声地道歉。

　　“哼，那夫人说我像什么？”慕容沐一点也没有因为裴思清的道歉心情变好。

　　“狐狸。”闯了祸的人不怕死地接道。

　　“恩？我要是狐狸，那夫人就是狐狸精，专门勾引公狐狸的母狐狸。”

　　“你一大清早的有必要就开始损我吗？”裴思清对于慕容沐一直坚持喊她夫人已经渐渐习惯了，就当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吧。

　　“不是我，是你。”

　　“慕容沐！好吧，我承认我刚才有些失礼，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裴思清这才发现她与慕容沐不仅在一张床上，还挨得极近，都只穿着里衣。

　　“夫人这话问得好，我们既是夫妻，睡在一起有问题吗？”慕容沐丝毫不以为意。

　　“当然有问题。那张约定里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只同屋不同床吗？”

　　慕容沐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直接看向里侧的裴思清，笑问：“请问夫人，这屋里有第二张床吗？”

　　裴思清沉默了，这慕容沐一定是早有预谋的。“那你也不能和我睡在一起。”

　　“难道夫人希望为夫睡在地上？”

　　裴思清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难不成让她睡在地上么？

　　慕容沐一张俊脸越来越黑，施施然下床，套上外衫，头也不回地道：“我有洁癖，不会睡在地上。”

　　裴思清于是凌乱了，她要赶紧去找一张床，今日就要找到搬进屋里。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叫住就要往外走的慕容沐：“慕容沐，我问你一件事。”

　　慕容沐停下，依然没有回头，淡淡道：“问。”

　　“那晚，我是问我喝醉的那晚，我与你到底有没有...”裴思清问不下去了，虽然事后她仔细回忆过，但是只有一些零星片段，她能确定的就是自己没有与慕容沐做到最后一步，但是做到哪一步就不记得了。

　　“夫人，其实那晚...”慕容沐故意停在紧要关头，复有慢条斯理地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哈哈哈。”说完，推门就走，留给裴思清一个笑得嚣张的背影。

　　“慕容沐，以后别让我抓到你的小辫子。”裴思清咬牙。

　　吃早饭时，慕容沐让六儿去请裴父，六儿去后回来禀告老太爷昨晚喝了一些喜酒，还在休息。裴思清听后，就对慕容沐说不用等了，待会等父亲醒了她去送些吃的就行。慕容沐颔首，说吃过早饭他要去如意铺巡查，问裴思清要不要一起，裴思清说自己要去酒馆一趟，慕容沐有些不悦：“夫人若不愿去如意铺，那就在府里转转吧，新嫁娘不要第一日就去酒馆抛头露面。”

　　裴思清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确想得不周。

　　慕容沐走之前带来了一位中年人和一位年幼的女孩子，他指着中年人对裴思清介绍道：“这是府上的管家李兆李管家，大家都叫他兆叔，夫人以后也这么叫吧，他会给你介绍一些府上的情况。还有，你以后要是有什么要买的，直接告诉他，他会给你办。”

　　李兆对裴思清行礼，恭敬道：“少夫人，以后有什么事就吩咐小的。”

　　裴思清点头，道：“以后有劳兆叔了。”

　　慕容沐又指着一旁站立多时的小女孩对裴思清道：“这是欢喜，是以后伺候你的贴身丫环，念之走了之后，你身边一直没人，肯定有许多地方不方便。”

　　裴思清看了一眼慕容沐，心里有些暖意，她又仔细打量慕容沐为她找的贴身丫环，那小女孩长着一张圆脸，两边脸颊红扑扑地，甚是讨喜，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看着天真烂漫，叫她欢喜果然挺适合的，那女孩的嘴巴也挺讨喜：“奴婢欢喜见过少夫人。少夫人长得真漂亮，是欢喜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裴思清听后淡淡一笑，在别人觉得的漂亮，她自己却不甚在意。

　　慕容沐走后，裴思清在兆叔的带领下把慕容府内的各个院落都简单看了一下，听兆叔介绍，这座慕容府是慕容家在临安县的一处别院，真正的慕容家其实在京城，临安县的如意铺也只是慕容家的第十处分铺。

　　整座慕容府占地面积不大不小，正适合做别院，分东西南北四个院落，东边为主院，里面三间上方，分别为一间主屋、一间书房和一间辅室，辅室是给裴父准备的，在主屋旁边，方便裴思清随时照顾；西边为酿酒与熬药的院落，还没走近就能闻到阵阵酒香与药香，兆叔说这是少爷专门为少夫人与老太爷准备的，裴思清点头；南边为仆人们住的地方，除去兆叔与欢喜、六儿，剩下的仆人就只有一位扫地的安大叔、一位厨娘胖大婶以及两个洗衣的小丫头，兆叔解释，因为少爷喜静不喜闹，所以就没有请那么多人，请的都是些实在能干活又不多话的；最后的北边院落是厨房。

　　看到厨房，裴思清想起上次吃的那一顿奢侈的早饭，就问：“兆叔，慕容府内的饭菜都是胖大婶做的吗？”

　　“是。”

　　“哦？她的手艺我尝过一次，让我有些难忘，尤其那名曰‘白玉’的稀饭真是美味。”

　　兆叔面上闪过一丝疑问，但是他很快又恢复恭敬地神色，秉着慕容沐教诲的不多问，没有作声。

　　裴思清大致了解慕容府后，看看天色，离午饭时间甚早，便对兆叔说：“兆叔，既然都介绍完了，你先去忙吧，我想去西院再看看，让欢喜跟着就行了。”

　　兆叔便说：“少夫人，那小的先退下了，若有什么需要，让欢喜来告诉小的就可以了。”

　　兆叔将要离去时，裴思清似想到什么，喊住他：“恩？兆叔可否帮我去寻一张红木大床？”

　　“红木大床？何人要用？我好去选花样。”

　　“我与慕容...相公，主屋那张床有些松动。”裴思清有些不自在的解释。

　　“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

　　兆叔低头强压下心内笑意，少爷昨晚真是太勇猛了，连新床都震松动了。

　　欢喜虽小，但却知道不少事，此时一脸脸红，心内则崇敬少爷的厉害，怜惜少夫人的身子。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对裴思清道：“少夫人，您累了吧，欢喜扶您。”

　　裴思清摇头，这点路算什么，想当年她可是健步如飞。然而，她却不知她的拒绝在欢喜眼里则变成了“哇，少夫人也好厉害，竟与少爷旗鼓相当！！！”

　　进入西院，映入裴思清眼帘的是两间大房子，进门右手边匾上写着“酒”，左手边写着“药”。裴思清先进入“药”屋，屋内照着医馆摆设，一格格小抽屉里都装着市面上极少见到的名贵药材。她对慕容沐的细心有些意外，只因她与他成亲是各取所需，他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这有些超出裴思清的预料底线。

　　裴思清正看着那些药材发呆，欢喜在一旁羡慕道：“少夫人，少爷对您可真好，连老太爷喜欢的东西都准备的这么细致。少夫人，我们去‘酒’屋看看，好不好？”

　　欢喜这一番话让裴思清心里烦乱，慕容沐这么做究竟意欲为何？她却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她也想看看慕容沐会怎么精心打造“酒”屋。

　　进入“酒”屋，首先看到一张供桌，桌上供着酒神杜康，在供桌下是酿酒所用的各种原料，裴思清仔细检查，都是经过精细加工过的；在供桌左边是一座非常大的灶台，此灶台比一般百姓家的要高，灶口要深，是以架锅的地方像口小水井，在灶台旁有一块石台，上面安放着一口蒸锅，一个天锅(注一)，两根舂杵，墙角处堆放着一些木柴，整整齐齐；在供桌右边是一座晾堂(注二)，晾堂旁是酒窖，一口大酒缸深埋地底，缸的内壁和底部都用纯净的黄泥土涂抹，窖泥厚度三到五寸。

　　欢喜鼓掌赞道：“少夫人，少爷真是细心，这简直是一座小型酒坊了。”

　　裴思清自进这屋子便不舍得离去，这么多做工优良的酿酒工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跟着连晨时，吴家的酿酒工具都没这么先进，她抚着天锅爱不释手，吩咐欢喜生火，她要试试这些酿酒工具。

　　慕容沐从如意铺回来后，从兆叔口中得知裴思清在“酒”屋，便赶去那里，刚踏进西院，就闻到一阵酒香，进入“酒”屋后，只见裴思清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神色宁静，动作有条不紊，蒸汽熏得她面颊红艳，香汗淋漓，一时失神，但也仅是片刻。

　　他打开折扇，扇走一些热气，这才向里走去，待走近时，闻着酒香赞道：“夫人，真是好手艺。”

　　裴思清不语，在一旁为她拭汗的欢喜连忙对着慕容沐行礼：“少爷！”

　　因为欢喜突然拿走面帕，裴思清的汗水立马欢快地顺着脸颊下滑，她连忙道：“欢喜，快擦汗，别让汗滴到锅中。”

　　欢喜正要转身继续拭汗，一旁的慕容沐抢过她手中的面帕，轻轻为裴思清拭汗，又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待处理完最后一道工序，裴思清盖上蒸锅的盖子，这才发现一直为她拭汗的竟是慕容沐，她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一盏茶前。”慕容沐从怀中掏出一条干净的面帕递给她，她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

　　“夫人，为夫为你准备的‘酒’屋，你还满意吗？”

　　“慕容掌柜不愧是如意铺的老板，出手就是阔绰，这一屋子酿酒工具个个难得，我十分满意。”裴思清毫不吝惜地赞道，“我还代家父谢谢你为他准备的‘药’屋。”

　　“呵呵，夫人跟我客气了，为夫人与岳父准备的定是最好的。夫人，这御酒几时能酿好？”

　　“五日。”裴思清保守估计。

　　“没问题吗？”

　　“我说到做到，你到时准备好银子就行了。”

　　“我说话算话，这点银钱还不至于赖账。”慕容沐一阵腹诽，此女念念不忘赏银。

　　“我若没记错的话，慕容掌柜亦是酿酒好手。”

　　“呵呵，当然，夫人若有不懂之处，为夫愿意解知一二，不过，夫人如此高手，自是用不上为夫了。”慕容沐笑得一脸无害。

　　裴思清心底暗骂：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狡猾！

　　“那可真要谢谢夫君了。”

　　慕容沐诧异，这小寡妇可是第一次喊他夫君，难道她有什么阴谋？果不其然，只听她又道：“我酿造御酒正缺几样东西呢，就劳烦夫君了。”

　　也不等慕容沐回答，直接道：“南海黑珍珠，蚩尤药蛙，金神木，夏千里踏雪，大乾朝皇子的眼泪。”每样皆是稀有之物，非金钱能买到的。

　　乾国位居大陆中央，与之相邻有四国。西北大漠，蒙族部落生生不息，国号夏。东北鲜卑，土壤肥沃，树木茂盛，国号金。西南苗族，信奉神明，五毒俱全，国号蚩尤。东南海族，富贵云集，以岛为居，国号南海。其中乾国、金国势力最强，每年交界处战火不断。夏国国主是金国选的傀儡皇帝，是以夏国依附金国，两国交好。蚩尤国与乾国极近，国主崇尚汉风，是以依附乾国。南海国远离陆地，保持中立。

　　慕容沐听完，挑眉：“我可真小看你了，这么多稀世珍宝你到如数家珍。乾国皇子的眼泪，亏你想的出来，你怎么不要皇帝的眼泪啊？”

　　“呵呵，皇子的就够了。夫君不会是办不到吧？”裴思清心情甚好。

　　“你确定你酿酒要用到这些东西？”

　　“是。”

　　“好，三日后送来。”

　　“多谢夫君！慢走，不送！”裴思清目送一脸不快地慕容沐离开。

　　注一：传统工艺采用俗称天锅的蒸馏器酿造。人们在清代层面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圆型遗存，乍一看，有点像水井。考古学家最后定论，这是目前可以确定的中国最早的生产蒸馏酒的实物。当年在基座上架着巨大的天锅，天锅分上下两层，下面的锅里装酒母，上面的锅里装冷水，基座上柴火旺盛，蒸煮酒母，含有酒精的气体被上面的冷水冷却，凝成液体，从管道流出，这就是蒸馏酒。
　　注二：晾晒酿酒用到的粮食的地面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晾堂。水井坊遗址一共发掘了3座晾堂，依次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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