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繁华梦

　　“……不在桌子上？等等，我找找看哈。”月玥把自行车推进车库，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打开双肩包翻了翻，“找到了，我把《邓论》笔记带回来了。……好啦好啦，别叫了，大不了我明天给你送去好了。今晚？今晚不行，今晚有我最爱的维纳斯计划的直播，我是不会离开家一步的。……别撒娇，这招对我无效，不然你自个来拿？……切，就知道你这路痴找不着地儿，行了行了，明早八点，我一准给你送过去。……OK，那就这样，挂了。”

　　月家有老人，当初买房的时候就选了一楼半（最底下半层是车库），跟死党讨价还价的当儿，月玥已经走到家门口，挂断电话，打开门，一边换鞋一边扯开嗓门吼道：“外婆，我回来了，热死我了，有酸梅汤吗，要冰的！”

　　吼完，没有听到意料中慈祥的回应，月玥一愣，这大热的天，年近八旬的老外婆不在家不成？趿着拖鞋走进客厅，“呃，有客人啊？”

　　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男男女女坐了一溜，拐角的单人沙发，自然是月家之宝，月玥的外婆月梅的专座。眼光一转，老爸，老妈，以及一位西装毕挺的客人，看着有几分眼熟。月玥歪歪头，努力回想客人的身分，客人却先一步展露八颗牙齿的完美笑容，“这就是小玥儿吧，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咦，听口气，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亲戚嘛。月玥困惑的眨眨眼，求助的目光转向老妈。“把包放下，到这里坐，这是你旭东表哥，还记得吗？”

　　旭东表哥？唔，想起来了，外婆的大女儿，她大姨的儿子，曾旭东，北大高材生，大学毕业后被保送美国长青藤名校读研，一去就再没回来过。记得最后一次见他，她才六岁，这么多年也没联系过，她能想起这么个人已经不错了，再多，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月玥把双肩包挂到角落的藤艺架子上，坐到母亲身边，乖巧的叫了一声“旭东表哥”。

　　“既然人都到齐了，可以签字了。”曾旭东的目光在月玥身边停留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资料，分作四份，分别推到月玥一家四口面前。

　　什么情况？月玥满头雾水的拿起自己的份，晕，全英文的，有没有搞错，随手翻了翻，哦，后面还有中文版的，这到底什么东西？嗯？保秘协议？甲方，美国航天局？！

　　月玥顿时懵了，提着奇怪的保秘协议，“老妈，这是？”

　　“玥丫头，签字吧，回头外婆跟你好好解释。”不是错觉，老爸老妈看她的眼光闪动着心虚二字。

　　“我不签，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是一个字也不会签的。”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月玥把协议扔回茶几，斩钉截铁的道。

　　月梅叹了口气，把签好的协议递给曾旭东，“东伢子，玥丫头性子倔，晚上我跟她说，她的协议，你明天再多跑一趟吧。”

　　“好的，外婆。”曾旭东收起三份协议，在月玥略带敌意的目光中告辞离开。

　　“玥丫头，跟我来。”

　　月玥应了一声，跟在月梅身后走进了老人的房间。

　　“老公。”看着女儿的背影，月心雨忍不住红了眼。

　　杨丰搂着妻子的肩，柔声安抚道，“妈不是说了吗，没事的，玥儿只是去履行祖先的承诺罢了，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

　　“别说了，旭东也说了，现在这已经不单是月家的家事了，如果没有政府，月家人大概早被抓去美国了。现在国家有需要，我们也不能推辞，不是吗？不论当初月家的祖先是为了什么来到地球，如今，月家人口再单薄，那也是百十条人命啊。既然上天注定要我们的女儿去完成祖先的遗命，我们只有接受这个结果。而且，旭东也会一起去，他会好好保护玥儿的。”

　　月氏，不是大姓，跟无数个中国家庭一样，它平凡而普通，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月家老人前卫的重女轻男思想吧。是的，你没听错，就是重女轻男。打小，月玥就知道，他们家，女儿比男孩金贵，不论是在封建时代还是新中国。长大些，月玥发现，身边的小朋友都是随父亲姓，只有她是从母姓，然后小小年纪的她知道了入赘的含义。再对比自己家，好学的月玥又发现问题了，不对呀，既然入赘是为了为女家延续香火的话，为什么自家哥哥不是从母姓呢？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半年的月玥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去问当时小小的她心目中无所不知的外婆，老人微笑着告诉她，“因为玥儿是月家的小天使，外婆舍不得玥儿呀。”没有得到明确答案的月玥把这个问题埋到了心底，年纪渐长，跟亲戚家同龄人接触多了，慢慢发现，这样的情况，不止她一家，大姨家，二姨家，小姨家，甚至舅舅家都是如此。于是，月玥再度求教母亲，月心雨被女儿小大人的模样逗的咯咯直笑，一把抱起女儿，“这个问题嘛，等我家玥儿长大了，就明白了。”

　　十岁的月玥等啊等，等到二十一岁，等到她几乎忘记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意外的从外婆口中知道了答案。当然，如果月玥知道这个答案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的话，她宁愿永远不去追寻答案，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月梅坐在摇椅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慈爱的望着月玥，许久，才幽幽的道：“外婆的玥儿长大了，外婆也老了。”

　　“外婆，你才不老呢，外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外婆。”月玥撒娇的蹭到月梅身边，娇嗔道。她这话倒也没有太过夸大，月家女儿得天独厚，不显老。四十五岁的月心雨，看上去比二十一岁的月玥大不了多少，母女俩走在街上，没人相信她们是母女。就算是时年七十八岁的月梅，看上去也就五十出头的模样。

　　“呵呵，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月梅笑着摸了摸月玥的头，然后神情一整，“玥丫头，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万万不可向第二人提及，包括你的母亲。”

　　耶，连老妈都不知道吗？月玥心头的疑团越来越大，思忖片刻，抬头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月梅取下眼镜，半眯着眼，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我是月家第三百二十二任族长，月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以上，可以说，月家见证了中华大地的兴衰荣辱，同样的，月氏家族也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传承至今，月氏主脉，只余区区十人罢了。”

　　“月家原先传承千年的族谱，在鸦片战争中失落，现在的族谱是鸦片战争后重写的，流传至今不过百余年罢了。那时，月家不仅丢失了族谱，更是在战乱中丢失了一件祖先的珍贵文献，因此，很多月氏的秘密没能流传下来。当时的族长因为丢失了这些，心存愧疚，没多久是郁郁而终，临终前把下任族长，你的曾外婆叫到床前，嘱咐了许久。自此，月家那些遗失在历史长河中，不为人知的过去与秘密，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了下来。严格算起来，我不过是第二代传人罢了，今天，我要把月家的秘密传给你，月家新一代的传人，月玥。”

　　“外婆？！”月玥傻眼了，这，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别说话，听我说完再提问，好吗？”老人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堵住了月玥的满足腹疑问。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