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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芒毕露陷囫囵
翌日一早,天方破晓,萧若雅已然起身洗涮。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也学会了摸着黑起床。初时,每每迟起,少不了吃一顿骂。
因太阳未曾全然显现,庭里有些阴冷,萧若雅匆匆赶往彩飞殿,站在门外候着,直至一炷香后,天边的太阳徐徐升起,照亮整个庭院,两侧的梧桐树上几片稀稀落落的叶片亦闪闪发亮。皇宫的恢宏终于从一片黑暗里苏醒过来。
萧若雅进了殿内侵,忙给彩嫔穿戴。
今日她袭了一件深蓝丝绸上袍,下身着蓝色百叶花裙,裙裾拽地。梳妆台前,女子柳眉瓜子脸,一头墨黑的长发极致腰间,因脸颊贴着几缕发丝,衬着脸蛋越发娇小。
古代的女子早熟得厉害,宫内的女子越发如此。眼下的彩嫔不过十八岁,在为人处事方面,却若现代的已于商场上爬过数十年的男子。
萧若雅挽着她的长发,盘成高高的云髻。方来时,她不懂梳理,同是伺候彩嫔的宫女小玉教了她许多回,她方才慢慢理出些头绪。眼下,也越发得心应手。
“昨个儿的事想的怎么用了?”
萧若雅后退几步,站于一侧,低首回道:“回娘娘,奴婢是想出些头绪,娘娘您听听看,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彩嫔笑一声:“想不到你还真能想出些所以然。”
萧若雅有些心虚,把昨个儿那青年公子的话一一转述了。
然而,有些意外的是彩嫔并未有太多的欣喜,只是微微蹙眉,抬首看萧若雅:“你不是京城人氏么?”她徐徐打理着衣袖,“淮南距离帝都数百里路,你何以知道淮南渭河一带水域情况?”
她一说,萧若雅便是心头大惊,是了,她既是京城人氏,早些年便进宫,如何知道淮南一侧的详细情况?
“本宫昨日给你的地形图不过寥寥数笔,勾勒的山涧皆是模糊不一,你如何知道这般清楚?”她看着萧若雅,一字一字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是她第二次问萧若雅这般的话了,上次设计了推车,她问过她,不过那时彩嫔问话的神情有些不甚在心,问的极为漫不经心,萧若雅回答时,更是草草带过,彩嫔并未再问下去。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叫萧若雅心头顿时出汗。她一个激灵,忽而意识到这次她故意让她想想淮南之事,怕也是试探吧?
萧若雅冷汗直冒,努力稳住心神,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息怒。”她低着头,极为恐慌道,“其实,这亦计策并非奴婢所想出来的。”萧若雅的声音微有打颤,“是奴婢在昨日下午给小林子送膏药时,遇上一公子。他见奴婢正看着地形图…..”
“你好大的胆子!”还未等她说话,彩嫔猛然出声,声音肃冷,“本宫给你地形图,你居然带出殿?如若他人见着,你想本宫这彩飞殿遭殃不成?”
萧若雅连着十指都忍不住握紧,彩嫔这般一说,她顿时恍然。后宫之内,本不该干涉朝政,像淮南这些地形图越发不该出现在宫内,如若被其他妃子碰上,恐是她萧若雅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她吓得冷汗直直贴着背脊。
许是见萧若雅真吓着了,彩嫔的神色这才少有缓和,她闭了闭眼,歪靠在软塌上,声音里有些疲惫:“算你运气好,没碰上甚的他人。”她倏然睁开眸子,直直朝萧若雅看来,“你在宫内呆了这般久,如何还这般不长记性?如若你再有这般的差错,本宫当真要换人了。”
萧若雅又是一愣,听的她又道:“起来吧。”她似叹一声,“你不要告诉本宫上次的雕塑之事也是他人传授与你。”
萧若雅有些摇晃地站起身,膝盖上又疼,身上因出了汗亦是凉飕飕的,听着她这般问,只好回道:“不是,上次是奴婢自己想出来的。”
眼下,萧若雅大约得说一句算一句。
彩嫔看萧若雅一眼,道:“你还会什么?”
她一语出,萧若雅呆愣了半响。会什么?如若要真问她会什么,她却什么都不会。现代的知识要想全然运用在古代,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如若非她那老爸日日喜欢钻研稀奇古怪的东西,怕是她学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娘娘,”萧若雅斟酌着字眼,“奴婢只会做些木匠玩意儿。其余的,奴婢都不会。”
殿内默了片刻,彩嫔似是乏了,适才挥挥手,让她退下。
出了内侧寝室,萧若雅这才长舒一口气。殿外,冷风忽而袭击,萧若雅冷的直打寒颤。小林子今个儿也过来了,肿着一张脸朝她道:“你看我这张脸可比昨个儿好些了?”
他脸上尚且凸起,两边肥大,说话时嘴角一股一股的,极为滑稽,萧若雅忍不住扑哧一笑:“好多了,不过看上去还得养些时候。往后,你也安省些,少说两句。”
他哀叹一声,直直摇头,嘴里咕哝着:“如若我当真多说了两句,怕也不是这样了。”
萧若雅自然是明白。在宫内,如若哪个妃子看着哪个妃子不顺眼,最最遭殃的便是那妃子宫里的人。
“好了,往后能躲便躲,少碰面不就得了。”萧若雅慰声道。
他斜睨他一眼,道:“若非你日日在咱娘娘身边,怕比我还惨。人家是当着咱娘娘的面不敢碰你,如若哪日你一人出行,怕也得吃些苦。”
萧若雅一愣。他却又道:“你是不知。我可就清楚了。”他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三个月前,你帮咱家娘娘一下子从秀女晋升至嫔妃,哪个妃子不恨得咬牙?所以啊,”他摇头晃脑起来,“你自个儿还是留心些吧。”
方才本是受了些许寒意,眼下寒意却越发浓烈,萧若雅忍不住有些哆嗦,这个宫内时常出人命,一两个月便有宫女跳水,亦或妃子出事。
萧若雅咬咬牙,想着再过三年她就可以出宫了。再熬些时日,如若哪一日彩嫔再高升几级,她的日子便也不会这般难过了。
她一直坚信彩嫔终有一日如凤展翅,领掌管后宫之位。
连着数日,司马容都未曾来过彩飞殿,倒是听说这几日莲嫔那处总有司马容的身影。
几日后,彩嫔在殿内呆的发闷,几日未曾沐浴过太阳,正直着暖阳高照,便想着去御花园走走。
萧若雅随于她身后,眼睛忍不住四处张望,一侧的小玉见状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心头跳了跳,按下悸动。
彩嫔不喜四处闲逛,多数的时候都在彩飞殿里弄弄花草。是以,对于皇家御花园这儿,萧若雅尚且十分陌生,即便是好奇,眼下,也得死死压着。在皇宫内的生活,如若现代人的高压生活,凡事都扛着压力走着。
许是天气实在是好,不过行了一刻钟,便折上两位贵妃,以及昭华凝华两位夫人。裙裾拽地,红蓝绿紫,粉黛轻施,勾勒浅浅的眉目。
彩嫔迎了笑脸,移步上前:“姐姐们今个儿都好兴致。”
昭华夫人一袭浅黄色扣身群袄,衬出苗条的身子,她脸上亦堆着笑,拉住彩嫔的手:“妹妹也出来走走?今个儿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这在屋内闷得久了,都出蜇子了。”
“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时日听太医说妹妹身子着了凉,”湘妃打量一圈彩嫔,瞬间又笑,“看今个儿妹妹的起色倒是好多了。”
彩嫔笑了笑:“多谢姐姐关心,妹妹现下全好了。”
几人说笑,一道朝凉亭而去。
萧若雅小心地移步至彩嫔身后,微微垂首。
“听说妹妹得了个不错的奴才,前些时日陛下愁着的淮南一事亦是妹妹屋里的人,难得妹妹得了这般聪明的奴才。”
彩嫔一笑,萧若雅的头皮却一下子麻起来,心中大骇,彩嫔居然是把她的名头给报上去了?一道目光如若火炬一般直直朝她射来,她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捏着。
“可就是妹妹身后这位了?”眉妃朝萧若雅看来,挑起眉角:“长的还不错。”
湘妃哧哼一声,彩嫔忙回道:“就是了。小雅,还不过来见过几位娘娘。”
萧若雅紧张地挪动脚步,勉强稳住心神,很是小心福身:“奴婢见过眉妃娘娘,湘妃娘娘,昭华夫人,凝华夫人。”
“起来吧。”眉妃娘娘支着颐,“听说淮南疏水一事你提了意见?”
萧若雅一愣,转而恭敬道:“是的,娘娘。”
“你还真有几两本事,朝中大臣都拿不出注意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有这般的能耐!”
萧若雅猛地一惊,又是扑通地跪下来:“奴婢,奴婢不过愚人,这是….”她舌头打结,偷偷看一眼彩嫔,见她毫无打算插话的意图,她一咬牙,只好道:“奴婢,幼时曾于淮南亲戚处呆过一阵时日,亲戚家坐落在渭水沿岸,是以对于渭水地形颇为熟稔,就是因为奴婢较他人于那处熟悉些,方才知道渭水尽头的山脚土质疏松…..”
“好了好了,谁要你解释这些?”湘妃微有不耐烦地打断,萧若雅一愣瞠,直至彩嫔出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退下?”
她这才惶惶然站起来,小心退至一旁。
萧若雅心中一片混乱,所有的淡定皆是荡然无存。彩嫔居然把她透出去?她猛地吸了几口寒气,有些冷的发抖。
怎么会这样?她本以为自己如若帮彩嫔策划,那便是以彩嫔的名义而去。只是,眼下似乎…..
淮南——萧若雅忽而恍然,彩嫔原是邺城之人,并非在南部,却是距离帝都不远的都城。如若她与司马容说是自己出的主意,怕也会叫司马容起疑吧?
萧若雅心中长叹一声,兜兜转转,皆不过你猜疑我,我猜疑你,你防范我,我防范你。
彩飞殿内,彩嫔摒去了所有宫人,殿内只剩下萧若雅。
萧若雅垂着脑袋,不只是沮丧还是郁闷,却还是敛住神色,不敢有半分外泄。
彩嫔轻抿一口茶水,半眯着眸子看向萧若雅:“怎么,没话问本宫?”
萧若雅苦笑,自己的胆子还没这么大哩,眼下,不过数月,阶级二字几乎已是根深蒂固,如若僭越,在他眼中,已是仿若触犯天神。可惜着,她的胆子从小就不大,对于生命比甚么都看得重。什么所谓的尊严,统统都见鬼去。
“奴婢不敢。”萧若雅低声回道。
彩嫔看了萧若雅好长时候,才道:“你比很多人都看得透。”她往后靠了靠,“虽说你有时对宫中的规矩不甚把握,然而,给你一次教训,相同的错误你就不会犯第二次。”
萧若雅一惊,忍不住抬头。
彩嫔的眼睛很好看,瞳孔漆黑,睫毛很长。
“奴婢很感激娘娘,如若非娘娘,眼下奴婢已是不知死活,更不用说什么尊严。”
彩嫔忽而笑了笑:“比起很多人,你的尊严似乎是少了那么点。不过,”她语速稍稍放慢,“如若有个引导你的主子,你呆在宫里比很多人都活得长。”
萧若雅悟出几分。大约是知道的,自从受过那么几回的肌肤之痛,又受过那么多次冷嘲热讽,她大约真是淡定了。即便有其他宫女戳着她的脊梁,说她怎么怎么不要脸,她大约都能一口气吞下去。眼下,她很是庆幸,自己大约是练了道家的心法,万事皆若浮云。
而彩嫔确实让她走向这条路的引子。所以,说起来,萧若雅真的感激她。
初来时,忽而的无亲无故让萧若雅心里日日念叨着寂寞孤独,直至明白,这里的宫女大多十三四岁进宫,自小就远离家人,自小就得学会端水伺候人,自小都得学会忍受。萧若雅终于明白,现代活了二十七八岁,还不若古代的一个月。
温水里的青蛙如何能与在热水中求生的青蛙相比?
萧若雅忽而有些释然,彩嫔即便今日放了她的长线又如何?彩嫔终究还是她的主子,她们走在同一条绳子上。
“本宫想把你引荐给陛下。”她徐徐道,又抿一口茶水。
萧若雅面色大变,几近失了分寸,“娘娘,奴婢不过…不过一俗人,就连尊严都没有,娘….”
她蹙了蹙眉,将手上的茶杯搁置在一侧的茶几上,茶杯里的热气顺着盖子的缝隙隐隐飘出来,带着点点的桂花香气。
“怎么,你不愿意?”她声音微冷。
萧若雅忙是磕头:“娘娘,这是奴婢的荣幸…..只是,陛下乃金贵之人,奴婢怎受得起…..”
“你胡言乱语什么?”彩嫔打断着,哧哼一声,“你以为本宫想把你当靶子来引诱陛下?”她扫萧若雅一眼,萧若雅很是一愣,忍不住喃喃:“难不成我悟错了……”
彩嫔不再看她,只是问道:“听小玉说你曾去藏书阁借过书?”
萧若雅愣了愣,方才回道:“是的。”还不是为了打发时间么?做到她这等级的宫女亦有休假的时候,她不敢乱跑,在屋内闷得发慌,只好去藏书阁借书。
宫内的藏书阁本是供宫人消遣之地,并非有严密严管,只因里头的书大多是杂七杂八的诗词赋,礼教,亦或些许天文地理,总之,萧若雅找了半天,终于寻着基本自己能看得明白的书文。
然而,因宫中之人大多出身不甚好,皆不识得几个字,藏书阁也少有人去了。萧若雅去过的几次,都是庭内空空。
“你看的是行军地理?”她问道。
萧若雅又规矩地点头,只因只有这一系列的书少有文字,且大多是以图形呈现。
萧若雅有些不知头脑,听着彩嫔又道:“本宫想推荐你给陛下做引荐。”
引荐?萧若雅有些茫然,对于这个国度的职位尚且有些不明所以。
“所谓引荐,便是为陛下就朝中大臣的议事做评述,亦或给以陛下谏言。”
萧若雅一下子呆住,做参谋?给主席做助理?还是咨询助理?她半响说不出话来,这个职位宛若中央级别的,从一个宫女晋升到中央级别的,她一下子不敢想象。
萧若雅有些退怯:“娘娘,奴婢才学疏浅,恐无法得陛下所才…..”何况,她萧若雅是个女人呢,最最重要的是,所谓伴君如伴虎,为了小命,她倒是宁愿没出息地窝在别人身后。
彩嫔斜睨她一眼:“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你有几斤斤两本宫如何不知?如若你当真不过蝼蚁一只,本宫何必费这般苦心?”
萧若雅忍不住苦笑,“娘娘,但是,奴婢是女人啊,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何以上高堂?”
彩嫔冷哼一声:“女人又如何?女人就不如男人?本宫看朝中一群大臣斗不过嘴上磨磨皮子,甚的礼教伦理,皆不过混沌话而已。”
萧若雅又是一震,几近睁大眸子,想不然,彩嫔居然能说出这般的话?莫不是,她忍不住咽咽口水,偷偷看一眼坐堂上的女子,不期然,这个国度居然还有这般的女子!她心中犹然生敬佩。
“好了,你下去吧。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下次陛下来的时候,本宫会与陛下说明。”
萧若雅俯身鞠了鞠,慢慢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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