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絲絮 煙愁綰

　　06 彩姨，姐姐。

　　她們還是個孩子，可我並不是，來到這裡我是個重生者，我有更多的優勢，可以保護這個全新的身分，保護我得來不易的重生。
　　天色已經在地平線上翻起了淺淺的魚肚灰白。

　　或許是這個身體先前已經睡了好長一段時間，這一夜，我毫無睡意。
　　帶著傷，在屋子周圍四處晃盪了幾圈，先前我以為照顧她們的奶娘走得一點也不負責任，可走過的這幾圈，我便發現我錯得離譜。
　　屋的位置算是隱密的，從山道的位置看過來，山坳處是個死角。屋後是樹蔭和小山崙，地上長了許多食用和藥用的植物。
　　映著微弱的晨光，我一個人肢體僵硬的摘了好些野菜回來，終於知道為什麼在沒人照顧的這兩三個月裡，這對姐妹們除了乞討，不至於給活活餓死。
　　輕聲輕手的起了灶，把外頭費上一番力弄回來的菜葉、薯類下鍋煮了，一小鍋的野菜粥就這麼蒸著騰騰白煙上桌囉！
　　就好在這間房子裡破歸破，鍋碗瓢盤該有的都有，一樣不缺，否則我這「千金大小姐」可是巧婦無米難為炊呢。
　　嗅著香味，縭兒就在粥端上桌時，很剛好的醒過來了。
　　「縭兒醒了，去旁邊把手臉洗一洗，咱們吃早點。」我踱著腳步慢慢走回灶邊，想收拾東西，也就沒回頭看那還睡眼惺忪的丫頭。
　　過了好一下，也沒聽見回音，我才疑惑的回頭。
　　看著滿臉淚水的縭兒，我被下了好大一跳，這不連忙扔了手邊的東西過去。
　　「乖，這是怎麼了？我們縭兒怎麼哭了？」一個倏然，細身板的小片丫頭就竄進我懷中，還直接撞在我傷上，看來真是睡得迷糊了。
　　還以為這孩子看起來儼然就是小大人的風範，起床時還要人哄著，我好像錯估了。
　　「寧、寧姨，縭兒、縭兒好想妳呀！」娃娃死跩著我的衣服，埋著臉，已經哭得一抽一搭。
　　不改我一臉的疑惑，反正是不指望能從這裡得知原由，抬頭看向一頭也坐起身的小綰，哪知祂小姐也是一愣愣的看著我……的一身衣服。
　　「剛剛妳的樣子真的好像寧姨，寧姨是從小照顧我們到大的奶娘。」說著，小綰的眼眶也紅了一圈。
　　原來是這樣，我身上的衣衫是死去的寧姨留下的。早上晨露重，我隨手便在櫃裡抽了一件裹上，哪知這麼剛好呀！
　　「縭兒乖，是姐姐呀！不是寧姨。寧姨已經到天上去了，知道嗎？」拍著小小的背，我很不熟練的哄，台詞來源是那些個電視劇裡出來的，別怪我，以前我可沒多少嫌時間好看一齣電視劇。
　　「姐、姐姐？不是寧姨？」好一下子才抬起頭，兩瓣臉頰都悶紅了，像極了粉嫩嫩的水蜜桃，話說得也一頓一頓。
　　「是姐姐呀！寧姨在天上看著縭兒呢！臉都哭紅了，寧姨看到會心疼的。乖，不哭喔！」依舊是低層次對話，果然還是個六歲孩子，這點是改變不了。
　　「才不呢！寧姨從不讓我們哭，也不准我們哭的。」縭兒小小聲嘟嚷著。
　　糟糕！我漏餡了，誰知道這位已經到天上的…寧夫人？…寧小姐？是如何教導這對姐妹的？
　　「好，那縭兒就不哭了，而且寧姨一直都看著我們陪著我們呢！來把臉給擦一擦，姐姐做了一鍋的早點，縭兒可以放開胃吃，肯定能吃飽的。」把人帶下床，我需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兩小忙活了一小陣子才好好安頓在桌前，還好時間不太長，碗裡的粥都還溫著。
　　「縭兒趁熱快吃，待會我們有事要做。」坐在對面的丫頭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只是乖乖的點點頭，小鼻子時不時的抽兩下。
　　可是還是沒有任何動作，頓了一頓，我才想到是因為我還沒開動，伸手拿起湯匙。
　　果然，我一開始動作，縭兒便也跟上，小口小口的勺著菜粥喝，真是家教良好的乖孩子，我打心底開始佩服那位寧小姐了。
　　看著縭兒乖巧的收走我手裡的空碗，我坐在床上，默默組織著等等要說的台詞，轉過頭，不著痕跡的對小綰說了幾句話，看著她離去背影，我小小的愧疚了三秒鐘。
　　小綰，對不起，我答應妳的事可能就要食言了，但我會盡我所能補償妳的。
　　「縭兒，好了就過來姐姐旁邊坐。」我拍了拍床的空位。
　　帶著疑問，縭兒在我邊上坐下。柔順的頭髮和烏溜溜的杏眼，讓我想起小時候曾經遇到的一隻小黑貓，我給牠取過一個我從來沒喊出口的名字，叫做妮妮。
　　我沒喊牠，因為那隻小貓只在我上一段人生裡，短暫停留了三天。牠在我手裡吸到牠一生中的第一口氣，也在我手裡吐出最後一口氣。
　　照理說，我沒見過妮妮睜眼，但第一眼看到牠，我就能想像出牠長大後的模樣，應該是那麼優雅也那麼輕靈，可惜我永遠也看不到那一天。
　　我救不了牠，天生的殘缺，讓牠只在那個世界佇足三天。
　　看著縭兒，我想起第一次摟起妮妮時的感覺，一個只有半個手掌的生命，一個只有半個手掌的希望。
　　這一次，我不是無力回天了，我有能力可以為她多做點什麼。
　　「姐姐，我們要做什麼？」縭兒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在我盯著她出神了好幾分鐘後。
　　「在做事之前，姐姐有些話要和妳說說，但姐姐得要求縭兒一些事。」頓了頓，仔仔細細的看清了縭兒細緻的眉目，就和她姐姐一樣，等長開了眼，一定是個落落水出的美人兒。
　　「首先從姐姐開始說之後，縭兒不可以插嘴，除非姐姐讓妳說話。還有，等等姐姐不管做什麼，縭兒也不能阻止姐姐。這兩點，蒼縭能做到嗎？」我努力不讓表情顯得太嚴肅，希望儘可能的達到我要的平靜，可似乎因為最後是叫縭兒為「滄縭」，還是讓她嚇到了。
　　歪頭想了會兒，小女孩兒很是慎重的朝我點了點頭。
　　我想如果現在有外人看到這副場景，大概會很理所當然的大笑吧！
　　看了看，小綰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我讓她去找些東西。很好，沒有人會阻礙我。
　　「滄縭，我不是妳的姐姐。」這是我第一次對縭兒用「我」這個第一人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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