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荣轩

　　秦氏眼见小姑哭得眼角眉梢都皱了起来，刚要说话，张玉环却抿着嘴儿笑道姑姑！”想起什么，却像羞于解释什么似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叔宝兄弟是个聪明的，况且家里内外守得极严，说不定是他自己淘气，或者被人唆使着去外头玩。以前侄女儿也做过这事，曾经让我娘担心的不得了。”

　　一句话提醒了寿山伯夫人，当下擦泪整衣后遂叫人过来吩咐道。“去贾探花大人府里看看大少爷在不在哪里？若是在的话........”

　　秦氏有些话想说，却不好说，且母女在旁看着不好久留，主动告辞。

　　寿山伯夫人不以为意：“你们听着也无妨，要是不耐烦听，就去歇会。”

　　张玉环知此时，母亲是不好说话的，还得身为侄女装作无意提醒一下儿较安稳，于是思索了一会，便出了一套万全的话。“姑姑，叔宝兄弟还小，容易听信人说，人却是好的，平素也孝顺姑姑，所以姑姑莫要为难叔宝兄弟。”

　　寿山伯夫人听了这话，体贴出侄女的意思来。心下越发感爱侄女儿，笑道。“我的好侄女，你那表弟无法无天，亏你还有心替他求情，等他回来后还不为以前捉弄你的事羞死。”

　　秦氏笑道。“玉环和叔宝是表姐弟，平素对他也是弟弟一样的疼，放心，玉环从来不计较叔宝捉弄她的事。”一面说，一面携着女儿起身告退了。

　　寿山伯夫人也不留，起身送了她们出去方回转身，忽见门外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忙忙走来，说道。“夫人，贾太太来了，在老太太的房里，老太太请夫人过去呢。说是大少爷被贾太太送回来了。”

　　寿山伯夫人很是震惊，但还是忙忙的跟了过去。

　　才走到老太太院子的廊上，里间传来林代玉的声音：“再想不到叔宝是个淘气，鸡叫的时候就过来，勾着洪祥出去走，说是快要上京了，陪不得在母亲身边。要送样能表自己心意的物儿给她呢。”然后就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愉悦地道。“哪里为他母亲，怕是他自己要叫着人去淘气吧。”

　　说这儿子走的时候，寿山伯夫人满心的生气，如今听到林代玉这样说，哪里有恨，高兴且来不及，不由站在外头细细地听了起来。

　　“这倒不是。”林代玉笑道。“上回我来的时候，因为带了一对贵人赏的蝴蝶形耳环，因夫人多看了几眼，叔宝一大早着就闹腾去城里是好的银楼替夫人打造去，我没法儿，只得把我的拿了出来哄他，说这对耳环，我命人多打了一对，让他带着回去就是了。所以好容易才劝着他先回家。免得夫人以为叔宝不见了，满世界闹腾，或者想到哪些不对的地方去了。”

　　老太太听一句，就念了一句佛。听到林代玉说完后了，又道。“幸好叔宝有你这么好的师母，那耳环我让他娘过会还你。”

　　“不用了，就当是叔宝的心意吧，你还不知道这孩子一听能上京去见姐姐，高兴的什么似的，把积存下来的二十两银子都换好银票带在身上，说是送进宫给他姐姐使呢。”

　　到外的寿山伯夫人一听，眼圈儿一红。

　　屋里老太太的声音也停了一会。“难为他了，其实我们府里这些年都有送银子进宫给他姐姐使，只是这二十两银子虽少，却是他的情意，贾太太就莫要和他说明。”

　　寿山伯夫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放轻脚步进了屋。

　　屋里的林代玉一看见她来，忙起了身，笑道。“夫人来了。”

　　寿山伯夫人早上对她家的火，早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笑道。“你来了我婆婆处，我能不来吗？只怕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在婆婆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儿，不防紧点怎么成。”

　　“啧啧，亏你还是老太太口里说的得意媳妇，莫不是老太太眼花了，度量这么小，疑心又重的人，哪里能令她得意起来。”林代玉不知为何，见了寿山伯夫人就喜欢损她。

　　老太太指着林代玉笑道。“看你说我媳妇，其实你也不差，一张嘴起来，梆啊梆的，我那么老实的媳妇哪里是你的对手。”

　　寿山伯夫人见婆婆护她，当下哪会想和林代玉还嘴，坐到了老太太的下首。“听说叔宝去了你家？他去的倒轻巧，又被你哄住了，倒让我在家里急的焦心。”

　　“你以为只有你焦心啊！我会不知道他是你的宝贝儿子，又是我夫君的得意学生，他小人家无事一身轻的来，倒把我身上的一块肉挖走。”林代玉说到这里，煞有其事的肉疼。“我总共才得了三件的好物儿，一件还是妹妹的，另一件就被你儿子轻轻巧巧的要走了。”

　　说实话，寿山伯夫人那日看见林代玉戴的那对蝶形彩色蓝宝石耳环确实也中意，没想到多看了两眼，以为没有人知道，却是被儿子看去了，当下喜笑颜开。“我赔你十样东西便是了。”

　　“别！”林代玉摆手。“你儿子没开口，我就得倒贴他一样物儿，你还是他娘呢，说是给十样，迟些叫你儿子在我身上挖了百样出来，我还做梦呢。这会我还是家去吧，省得等你儿子醒来，又想着你看中了什么东西，就先在我身上找找看有没有。”

　　一句话没说了，老太太哈哈的大笑起来，连站在门内门外的丫环都忍不住捂嘴轻笑。寿山伯夫人也道儿子孝顺，面子有了光辉，倒是放下了心，刚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打算现下说出来，却见老太太对门外道。“好生派人送贾太太回去，可怜她忙着收拾进京，又被大少爷这个魔星搅了一早上，越发耽搁功夫了，这会子也不好留她，只把库房里头把我不要的，生了霉的烂玉金花给她带两件回家吧。”

　　大丫头应着，笑道。“老太太的库房里全是上好的，舍不得用的贵重物儿，贾太太随我去找吧！”

　　林代玉喜的笑道“灵透了的丫头，你替着老太太打趣我是不是？”

　　老太太道。“她看珍贵，我却不觉得，只配用来打发你吧，就是媳妇眼儿也浅，她不得跟去，省的把我库房搬空了，就留在这里陪我说会话吧。”

　　林代玉忙谢了，行礼下去。

　　等她一走，老太太却收了笑容，那里寿山伯夫人正因为老太太替她还了东西给林代玉，又帮她解围，心下正在感激，满脸堆着笑命人拿早饭儿过来。

　　“不用了。”老太太沉了下脸。“我气都被你气饱了，还有心情吃饭。”

　　寿山伯夫人头一次见婆婆发那么大的火，当时就脸色煞白，忙跪下眼泪婆娑地道：“媳妇不知哪里惹了婆婆生气，只是求婆婆别气出病来，不如先打我几下子出气吧！”

　　“打几下子就能完事吗？”老太太见媳妇如此，又气又怜，道。“你来我们家这么久了，我一指甲都没有弹过你，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却不知在大事头上会糊涂。如果不是昨晚有人见了今早和我说，叔宝的亲事你是不是就先斩后奏地定下来？”

　　寿山伯夫人情知昨晚没有通知老太太，就擅自暗定下儿子的亲事，于老太太确实不敬，当时不过仗着老太太疼她，到时求求情就是了，再说了玉环是个好孩子，且到时份和叔宝金童玉女般的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哪里还生得起气来。

　　老太太见媳妇虽含了泪，但脸色极不以为然，不由恨道。“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一则：叔宝姐姐在宫里，日后也要留在京城的，少不得到时候要拉拨弟弟也在京里，到时候叔宝娶的媳妇出身肯定不能差，家族里头的人也不得有什么出格的人来拖累他。你哥虽好，但是侄子还小，能不能有出息却是不知。你也不敢担保他日后就是好孩子。要想想，叔宝可是你的骨肉，谁能比得过他跟你亲。二则，叔宝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日后前程肯定不差，如果现下订了亲，你嫂子想着反正事己成舟，对女儿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用心，到时候丢你儿子的脸，是不是就是打了你的嘴？三则：我知道府里的生意一向对你哥家多有帮衬，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想着有我坐镇呢，你哥手下也不敢有借口来贪，如今真订了亲，大家不是得想着，反正迟早是一家人，该谨慎的不谨慎，该防的不防，日子久了，两家的交情若从小事处败起岂不是让你与你哥家起不和吗？”

　　寿山伯夫人又羞又傀，低声道：“是媳妇想得不周到。”

　　知错就好，用不着占尽上风。日后婆媳二人还得相处。

　　老太太示意媳妇站起来在椅上坐了。“这事最好先混着，等叔宝出息了，你哥家必会想着，女儿太差了也配不过叔宝，还不得请人教授她，就是儿子也担心他惹事坏了女儿的亲事，到时候必会教的好点，看的紧点。你也省心，其他人也没有嘴说，岂不是皆大欢喜。万一事儿到了最坏的地方，”说到这里，她看到媳妇又开想口，连忙打断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你生的大姑娘在宫里当差，养的儿子又要进京跟人上进，你日后想事儿的时候，少不得要周全些。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姐弟二人是你亲亲的骨肉。”

　　寿山伯夫人听了又羞又愧，连连点头。

　　又见老太太命人去了库房，拿了平时舍不得用的镶宝石玲珑小盆景叫人送去给张玉环把玩，另一头却命人假传说宫里的大姑娘想弟弟，想让弟弟尽早进京，替媳妇解了围。

　　寿山伯夫人含愧，只得用心打点起儿子上京的物事，又足足的备了丰厚的礼物给贾家。陈叔宝见亲事没了下文，心情舒畅，天天在家招狗逗猫，直闹得府里鸡飞狗跳，加之刚回来的寿山伯以为儿子快要上京，态度和缓了许多，寿山伯夫人又对儿子有愧，对事儿不见，错眼间张玉忠张玉环也被他狠狠的捉弄了番，连洪祥都不小心都吃了他的闷亏，倒是贾静静心眼儿多，陈叔宝怕被她变本加厉的报复，倒是不敢惹她。

　　另一厢，林代玉盼了好多日，终于盼到贾保玉不在家的时候，正打算把大宗物儿也悄悄偷渡去京城，这会子贾静静在旁边看着母亲打包桌子椅子，也来了兴趣，非得要把自己的床也要带去。

　　林代玉指着床道。“你自己搬去？”

　　贾静静以为她嫌床大，忙换了自己平时用的桌子。

　　“你自己抬去？”

　　贾静静见桌子不中用，又拿了自己用的马桶儿。

　　“你自己抱着去？”

　　贾静静见左也不能，右也不能，发了性子。“娘你是大人，做什么都成，我们小孩做什么都不成。”

　　“我们大人有钱，你有吗？”林代玉轻飘飘一句话来，摸了摸小荷包的贾静静顿时垂头丧气。

　　“不过你们小孩也有小孩的优势，例如撒泼打滚，不如你找其它人去试试，顺便让他们屈服后帮你搬去或者抬起，抱着去！到时你想怎么样都行。”

　　受到启发的贾静静眼睛一亮，连忙去找洪祥。

　　鸡舍旁边的洪祥一见她来，连忙招呼她。“妹妹，快过来帮我挖个坑，顺便把我填些鸡屎狗屎进去，臭叔宝，我受不了他，非得让他摔的满身臭，才解我心头之恨。”

　　臭死了，贾静静看见他脚边堆的物儿，连忙捏了鼻子就走人。

　　幸好陈叔宝今日来了家，可是不等贾静静在他跟前干嚎两声，然后在地上打滚，就神奇地看到陈叔宝大嚎了几声，在地上打着连环滚道。“师母快来啊，祥哥哥这个坏家伙，挖了臭陷井来害我呢。”

　　得了吧，这家伙功力深厚，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贾静静默默地走开。

　　晚上，贾保玉喝得醉醺醺回家，贾静静如获至宝，因顾着刚洗完澡换了新衣服，只坐在椅子上嚎叫道。“父亲，我一天也离不了我的床，我要带走它,还有桌子，马桶,统统的带走.........”

　　呼!.........呼!.............呼!!!回答她的,是贾保玉匀称的气息声。

　　林代玉连忙安慰女儿。“明日，明日你父亲肯定会醒来。”

　　你以为人家天天有心情做撒泼打滚的事啊，贾静静掩面泪奔。

　　几天后，贾家准备好行装终于要上京了，但是贾保玉很神奇地看见行李并不多，不由奇道。“怎么那么少？”

　　林代玉道。“我做事一向简洁明了。”

　　有人相信吗？

　　没有。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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