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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和
也不知皇帝其中做了什么事,现下的人对着宋荣轩都是极为恭敬,以前也恭,只是底子里没有那么敬。
临近过年的时候,宋荣轩该回宫了。
天空下气势恢宏的皇家仪仗队伍簇着队伍缓缓行进。
穿了新衣的迟池站在御舆旁边。
按惯例,她打着伺候的名义在御舆上伺候。
偏偏皇后心疼皇帝的长子,派了八位宫人过来伺候回宫。
在如此强大的阵容之下,迟池自然退避一二。
虽然秋海棠从前也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可是前一种是光明正大的赐下,后一种是变相的放逐,其中轻重,她心里当然清楚。
御舆上的宋荣轩掀帘眺望远处的高山,侧首对子房笑道:“虽没有春日的初绿,可是白白一片,看了也舒爽。”
子房回应,“殿下心怀宽广,自然四季皆景!”
“子房越来越会说话了。”宋荣轩笑了一会,皱着眉看了一下旁边走着的迟池道。“让她坐到后头的车上去吧!省得挡了孤的视线。”
话一出,迟池自当从命。
后面的马车虽然小,但好歹屁股能落座,脚也不用触着地面。
只是里头挤了四位宫人,己是有些拥挤,如今再加上迟池,自然有些不堪。
在大道上,大家虽不言语,是单了那片眼色,可知她们一致对外的决心。
看着眼前让出只有巴掌大小的位置,迟池心中叫苦。---------可惜她不是蚂蚁。
谁不知此时,前头有人来传话道。“各位姐姐们,谁煮得好茶,殿下要喝呢。”
话一出。
方才还一致对外的女孩们争先恐后。
这个说自己看火最精准。
那个说自己泡的茶最适宜喝。
...........
迟池把双手都拢在袖子里,乐呵呵的看她们吵成一团松动了地方,自在地拣了靠车壁的地方,闭目养着神。
后来也不知她们如何理论,本来只去一人,却有两人争着去了。
没有去的人,嘴里嘟嚷着和伙伴说着小嘴,倒没人理论迟池。
随着头在车壁一震,便知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眺望远处过去,白玉大道的尽头,是金砖宝瓦的宫院、前头御舆旁边的侍卫打开帘子,宋荣轩下舆,
迟池闭上眼睛,耳畔却传来众人高呼,“恭太子殿下回宫。”声如震天,撞得耳朵嗡嗡作响。
她听到宋荣轩走过白玉大道的脚步声;他扬着脸,灼灼生辉。他的嘴角牵上一笑,在冬日的阳光下,愈发的夺目。旁人立即伏身,诚惶诚恐。
在别人眼里,这是天家的气度,可是在她的眼里,这是以住进笼子为代价的生命。
雪在下。
风在吹。
锦衣华袍的边角像春日盛开的花朵般掀起。
新春即将开始,万事万物的更新开始轮转。
此时正值晌午,冻结在树上的冰赤明透亮。
湛蓝的天空中时不是传来失单孤鸟的嘶鸣声。听得人凄凉又放过,愈显四周的安静。
政殿金鼎内焚着的熏香,吐出一缕又一缕白烟,袅漫着淡淡轻气。
皇帝正坐在御案前站着,刚打开黄皮折子,又很随意的放下,显然心不在此。
听得外头有脚步声撂下奏折,问道:“太子回来了没有。”
来人闻言忙道:“皇上莫急,已经回了。待去过后宫给娘娘请安后,再向陛下请安。”
皇帝身子往后倾斜,声音略缓。“他倒知道朕的苦心。”
后宫的古树在冰霜的包裹下,十分晶莹,冷风拂过,散发出一股子冰清之气息。宋荣轩尽量平复心情,微笑着走进去。
穿过重重水晶帘,悬垂的绡纱随风若有似无的拂过他的脸。
一殿的人,却静的能听到心跳。
宋荣轩伏身贴地。“孩儿给母后请安。”
“母后一直想着殿下呢。”玉座上的旁边传来少女的声音,原来是许侧妃,不但化了妆,穿戴的衣物也是精致到了极点。起身移动间,珍珠宝履,在鞋间无声自艳。像是一种绽放到极致的华美。
“皇儿上前来吧!”皇后不同侄女的艳丽,一身素青的宫装,脸上也净,更衬得她肤色略显苍白,“可怜见的,出去养的倒瘦了。”宋荣轩上前,像幼时一样俯在她的膝盖上,微笑道:“母后,孩儿虽然瘦了,但是精神却见好了。”
如果迟池在场,肯定为他们母子的精采演技拍笑手掌。
皇后的手抚上宋荣轩的头发,眼中仍像是担忧,轻声回道:“这次回来了,就不许随便出去了。”
宋荣轩抬起头道。“孩儿很想妹妹呢。”
奶娘抱着安宁公主上来。
宋荣轩亲自抱过妹妹,兴许是女孩子,不知怎么对话,在抱了一会埋怨道。“哥哥在出去没多久,妹妹就不会叫哥哥了。”
听得皇后扑一声笑了起来,看着他们兄妹摇了摇头。“小孩子没耳性,哪里会记得这么多。”
宋荣轩望着皇后一笑。“孩儿还记得幼时有一次发烧,母后守在孩儿的床边哄孩儿吃药。”
皇后一时间就忘了自己的女儿,望着宋荣轩慈祥的一笑,点头道。“那时你才五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又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如今一眨眼你就大了。又要操心你的亲事。”
她的语调缓和,像说家常一样。
沉溺在往事在宋荣轩眼角还有温柔余光,就像最后的夕阳,
可是看了许侧妃一眼,垂头脸色暗了一暗后,才轻快的回道。“孩儿但凭母后做主。”
皇后的神色难得出现了满意,却是一闪而逝,打趣道。“我的太子殿下在宫外有没有看中哪家的姑娘?”
许侧妃垂下头,睫毛颤动着,像等着自己的重要时刻。
“有外头不过是养身体,哪有什么心思看人,倒是挂着母后。”
皇后听了哧哧的笑。“就只想着母后。”
“还有父皇。”
宋荣轩歪头想想,眼神刻意在许侧妃身上转了一圈后又满不在乎的道。“就没别的人了。”
皇后的唇边就现出了一丝的笑意。
不禁就向许侧妃投去了一瞥。
“对了!”宋荣轩站了起来,冲着安宁柔和的笑道。“忘了两位妹妹呢!”
皇后顿时又响起了一阵大笑。
“对了,安宁妹妹呢?”
皇后的情绪很好,笑着抚了一下肚子。“她许人了,这会子在自己殿里的害羞呢。”
无论武贵妃生前如何的受宠,她的女儿一样逃脱不了嫁去僻角处的命运。
宋荣轩忆起安喜的面孔,犹带着天真的稚气。每每见着皇后,都掩饰不住孺慕之情,就像自己当初一样。却不知自己只是她棋盘里头一只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连来去的自由都不曾有.........可笑的是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
他去给父皇请安的时候,殿里安静极了,只剩了熏炉,几缕烟。昨日在自己心中高大的父皇,今天,现了老相。
天色已然近黑,眼看着一天快要结束。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外面的雪,一片一片的落,厚厚的埋住了一切。
“那是朕答应她的母妃,让她一生平安!”
宋荣轩沉默了许久,在遥远的以前,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有没有那样的幸运也得到了父皇的承诺。
皇帝直视儿子的眼睛,问。“你也觉得朕对安喜太过无情。”
“只是嫁的地方远了一点。”他轻声回答。女孩子都感性,骤然离家那么远,晚上不知道怎么哭。
皇帝笑了起来。“因为远,别人的手才伸不过去。”
他说了一会,咳嗽了起来。发边的几缕的白发格外的明显。
宋荣轩默然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脸上的茅盾。
真像一个为女儿竭尽心力的父亲,权衡要怎么让女儿远离危险。
皇帝盯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地问,“想必你对自己的皇后人选和侧妃名单有了眉目吧!”
有些东西慢慢从心里地涌到宋荣轩,可是说不出来,大约是觉得难过至极。
皇帝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你母后明年就要临盆了。她要安心地生下你的弟弟。有些事情,有些人安排的太早,对你无益。”
原来父皇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
良久,宋荣轩把脸转向了旁边,“父皇放心,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听凭父母之言。”
说完后,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宋荣轩无法阻止自己心中的悲凉之意,垂头掩住了所有的神色,缓缓的退了出去。
又听到父皇在他的身后淡淡地说。“世上安得双全法?!”
不甘心做卒子的下场便是先煎熬自己的心。
出了政殿,宋荣轩在空旷的广场上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心里和这天地一般苍茫。好久,才看到一把绸伞挡在他的头上:“殿下!”他转头看,是迟池。“你刚才去哪里了?”
她笑吟吟地说。“奴婢去了安喜公主哪里?”
“她在哭吗?”
“奴婢劝她呢,边塞有什么不好,有曲线玲珑的远山,有乡间田野散漫的牛羊,有随炊烟而起的牧童笛音,蓝天又有苍鹰飞过天际的神迹。我可以骑着马儿奔驰,迎风呐喊,想想就很美。”
宋荣轩却摇摇头,微笑了出来,说:“难为你把自己搭上去说。到时候让她一场空,岂不是让她更伤心?!”
“奴婢.......”
“孤知道你是情急之下说的。”宋荣轩了然。“等到以后吧,孤会带着你去看她的。”
想起以后,突然觉得心口没有那么沮丧,这场雪,那些身不由己,终究都会过去,这人生予他终究留了希望。
他踩着雪慢慢地走,身后迟池的脚步停了停,终于缓缓地跟了上前,听得有些气喘了。
他停下等她。
却不防被她的脚步走的快,差点摔跤。
宋荣轩拉起她的手。
她惊魂未定的拍了一下胸口。
那张因惊吓而变得红晕的脸,就在他的眼前,很近,很近。
近的连她吐出的气息迎面就扑在他的唇上。
宋荣轩忘了呼吸,慢慢地低下头要去吻她。
那唇在似触未触间,迟池张嘴笑起来。“哈哈!!殿下,你看。”她指着天上,“天上下了好多好多的盐呐!”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宋荣轩却生不起气来。
迟池突然又提起了他婚事。“忘了贺喜殿下,听说明年要大婚了。”
宋荣轩这才想起这事,一时心乱如麻,他低声说:“那不是孤能做主的。成了亲没有欢喜,只能熬。”
迟池想了想历史课本上他的事。
除了许皇后,还有谁?
于是看了他一眼。“你以后有一个姓张的妃子,你会很宠爱很宠爱她。”
叫张啥来着,听说还是许皇后身边的人呢。
唔,虽然她死时是贵妃,但却以皇后的礼仪下葬。
“你怎么知道?”宋荣轩愕然。
“因为我是神仙啊!!”迟池笑着把撑伞的手一转,那伞旋转了起来,伞面上的雪也调皮的舞动,像精灵一样的活泼。
“可是你记错了姓了。”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之间呵起了气。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的开口。“我不会记错的,不过殿下,你怎么说我记错了呢?难道.........”她一拍自己有脑袋,脸色兴奋了起来。“难道你睡了一觉后,也被人...........”
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脱离后,一把搭上宋荣轩的肩膀。“仁兄,天王盖地虎了喂!!”
“傻子!”宋荣轩看了她一眼。“说的什么胡话。不过你确实记错了。”
迟池瞪着他。
他的唇凑近了她的耳朵,兴许是冷,那张唇有微微的颤动。“她不该姓张,她应该姓迟!”
一刹那间,风声呼啸着从迟池耳边刮过,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热气,令她全身发僵。
宋荣轩对她淡淡的微笑。“只有孤知道她姓迟,宫里的人都以为她姓秋。”
没有人知道伞为什么掉了。
这十二月的雪,一直落到她的发上,她的眉毛,她的脸,静静的来了,又静静的飘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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