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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来何事不同归
一九四六年八月,苏州
“莽莽昆仑,中天利剑落,轩辕古人,收复旧山河。回首英雄几多载,无是一曲吟陵乱。可叹朝如,赤诚一片化云闲。”八月的苏州,风光正好,小桥流水的呢喃,却仍是遮不住这俯于案前挥毫泼墨之人的黯然。
陆敬枫,抗战时期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本应在国家胜利后扫清残余,却被□□一纸调令撤回苏北。此地临近上海,即使是战事刚过,也丝毫不挡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只是可惜,他陆敬枫对此毫无兴趣,便只得日日袭一身戎装却与纸笔丹青、古书围棋相伴。
倏地,门被推开,接着是一声略显急促地叫喊:“澈轩!”
同样的一袭军装,同样高大的身影,一个温和儒雅又不失大将之风;一个却是从内到外展露着一股有棱有角的硬气——石乃秋,10集团军司令。
陆敬枫似是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的停笔,不紧不慢的放笔,不紧不慢的抬头,绕过书桌迎向石乃秋。“司令,您今天怎么到我这来了?”他边说边挥手示意副官陈浩出去。
“唉。”石司令接过陆敬枫倒的水,“你是不知道啊,上面又要来个什么特派员,说是协助我们剿共。哼,这不明摆着给我添乱吗?”一脸的轻蔑与不屑,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像这个未曾谋面的特派员已经输在他手上。
“特派员?司令,我们这里不是已经有一个简词了吗?怎么又来一个?”司令看向他的将军,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澈轩,我看你也是给闲糊涂了吧。老头子是什么人?他就是派再多特派员也不嫌多。”
陆敬枫想了想,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旋即道:“司令,上一回来的是个政治部主任,这回又来了个什么?”
“电讯处处长。”
“什么?”这次陆敬枫听得清楚,石乃秋说的不是电台室台长而是电讯处处长,如何了得。
终于见一向运筹帷幄的陆大军长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进入了状态,石乃秋才真正抛出的主题。“要单是个处长也就罢了,偏又是个女人,关键是此女还是国外回来的什么专家,这样一来,我们以后要想干点什么,南京一定比谁都早知道。”
女处长?专家?陆敬枫一凛,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将军此时想到的那人,正是他老师的女儿,一个几近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水亦竹——被军统赞誉为谍报狂花,甚至连□□都曾对她大加赞赏。
抗日时期,水亦竹曾奉命打入日本军部执行刺杀任务与情报截取,几乎从未失手。抗战结束后,进入军统情报处,戴笠死后又转战国防部二厅机要处,现在是郑介民麾下女将领首。
这位特派员倘若真的是她,将军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那,司令,您可有何应对之法?”陆敬枫收起了他先前风轻云淡的样子,试探地问着。
石乃秋放下茶杯,重重地靠在沙发上,全无了刚才的桀骜,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是有应对之策,就不来打扰你的清净了。”
清净?他陆敬枫何时得过清净,如今倒真是被看误了。“司令这是哪的话,10集团军的事便是敬枫分内的事,敬枫岂有不替司令分忧的道理。”将军微向前倾,放低声音将他的计谋于石乃秋娓娓道来。
且不说这特派员的面还未见就先想起了对付人家的办法,不论此人究竟是谁都不免要身后发凉了。
再看陆大军长的对策,以水亦竹为标尺,来人若的确是她,就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不管是不是真能让她知难而退,最起码也不能输了气场;来人若不是她,到正中将军下怀——连水亦竹都要后退三分,则更不必说是他人了。
本以为“马”到功成、决胜千里的将军,对自己的计划倒是十分看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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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金陵,比之苏州少了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温婉,多了些许纸醉金迷的旖旎。路两旁市肆众多,来往穿梭的人更为彰显了民国都城的喧闹繁华。
这里,将领们的府邸大多错落在子午路与汉口西路附近。
这天上午,一辆深绿色道奇吉普车正从汉口西路里的水公馆缓缓驶出,一直驶向国防部二厅的大楼。这辆车在二厅门外的空地中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个身穿国民党军装,头戴船形帽的女中校。她便是——水亦竹。
水亦竹的容貌不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她的气质却是极致的好。从表面看上去这位水小姐并不凌厉,甚至有点温和,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曾经暗自策划大规模学生抗日游行;参加国共合作的“闪电行动”;抓捕过日伪特务王克敏、齐燮元。
她快步走上二厅门前几十层的水泥台阶,路过门岗时随手掏出衣袋里的证件,在门卫面前晃了一下,迅速上了楼。
“报告!”
“是亦竹啊,快进来。”
“厅座,您找我来是有任务吗?”
原本,最近一段时间,水亦竹的行动随着日伪清理完毕,正在家调整暂歇,有时也帮着二厅研译组的人破译电文。但就在今天清早,从郑介民办公室打出的电话,提前结束了她的休假生活。
郑厅长打量了打量面前的女军官,良久,颇意味深长的说:“亦竹,这次我叫你来,的确是有任务给你,而且,这个任务并不难。”
不难?水亦竹心里不免生疑。“厅座,不论什么任务,只要命令下达,亦竹定不负所托。”
“嗯。”郑介民满意的点点头。
水亦竹刚退出来,同事叫住她:“有位梁先生找你,他在楼下。”水亦竹道过谢,匆匆下了楼。
远远就望见林荫道上停着的黑色纳什轿车,车里人看到了她,打开车门走下来。“你怎么来南京了?”水亦竹站在那人对面,皱眉道。
那人一笑,随便靠在车上,“我要去趟北平,顺道过来汇报。”言语稀松平常,开着玩笑,水亦竹微微一愣,旋即道:
“办妥了?”神情半信半疑,似是惊讶他办事的神速。
那人站直了,凝重看着水亦竹,放低了声音,“差不多。”有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方才凑近她耳语,“你让我找的人都找到了,该疏通的我也都打过招呼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什么时候用你自己作主。”
水亦竹莞尔,抱臂。“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那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我得去一趟苏州,估计过一阵子调令就下来了。”她不自觉地偏离了视线,越过对面的人的肩头。
梁先生轻轻挑眉,略带三分戏谑说:“那不正好?有事找我更方便。”顿了下,稍稍斜侧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我找你也方便。”
水亦竹白了他一眼,“离你是近了,离他们可是远了。”
“要待多久?”梁先生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因为明白所以不敢再乱说。
水亦竹耸耸肩膀,故作轻松道:“最多是借调,应该不会太久。”梁先生驻目沉思,水亦竹不想他想太多,故意把话题扯远,“对了,你不是去北平吗?什么时候走?”
“噢,马上就走。”
“那还不快点!”水亦竹瞪了他一眼,嗔道。
目送纳什车远去,水亦竹上了自己的车,那辆深绿色吉普车,又沿着它来时的路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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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水亦竹,换下了那身笔挺的军装,穿上了一套苏州特有的蓝碎花衣裤,又装了其他两件衣服,拿了几件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都收拾在一个小箱子里。拎着箱子,水亦竹特地走进厨房,给正在准备午饭的保姆秋姐打声招呼:“秋姨,这几天我不在家,您自己多加小心。”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啊?”看看眼前这个穿着奇怪的小姐,秋姐不免心生担忧。自从老爷走后,小姐就经常不在家,后来二小姐又去了国外,小姐就更是不回家了。有一次,深更半夜,小姐还不回来,她就睡下了,可刚一挨枕头,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小姐。小姐的一只手臂上有伤,伤口还在淌血,可把她吓坏了。事隔很长时间,她才听说,那天晚上小姐是去刺杀日本间谍了。
今天,莫不是又要去做着危险的事了?
水亦竹抱抱秋姐,说:“知道您担心我,不过放心吧,这次不会出事的,我三天后就回来。”甜甜地笑笑,宛若桃花。
说罢,水亦竹又拎起箱子,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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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智慧的较量怎能少得了优秀的共产党人,苏州城北的南通城,正驻扎着苏中新四军的一支部队。
军中的两位首长,王成军长和水国安部长散步江边正谈笑风生,突然身后传来战士一声:“报告二位首长,苏州密电。”
“苏州?”
“是。”
水部长接过密电,待战士走后才展开电文抄录:军团将到蒋部另一特派员,尚不明其身份,请组织上代为调查。天山一号。
“一号说了什么?”王军长好奇的问。
“呵呵,你看看吧。”水部长将电文递给王将军,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将军看过电文,又看看老搭档,不无惋惜地说:”你就这么启动二号了,也不怕他们两个自己先打起来。”
水部长收起了那短暂的笑容,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我们应该相信他们,毕竟他们当初的默契确实是做成了很多事情。现在,我想他们应该更成熟才是啊。”
“话是如此,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了的事。”王将军忧心忡忡。
水部长将目光投向远方,恢复了情报工作者惯有的犀利和老成,“这层窗户纸早捅也是捅晚捅也是捅,那还不如早点捅破它的好。”
“但愿如此。不过,你打算怎么回复一号?”
“就告诉他,最终人员还没确定下来,不必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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