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丫头

　　好不容易将德妃伺候睡了，姗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今晚当真算是有惊无险，好在德妃本是沉稳女子，便也没再计较姗儿的冲动之谈。

　　忙活了好半天，才意识到此时时辰尚早。太阳依旧安静的挂在天边，慢慢泄出丝丝余辉，红潺潺的很是好看。见此美景，姗儿并不愿意这样回房歇息，一时冒出兴致，便想去水上凉亭坐上一坐。

　　湖上的景色与往常一样，却不知为何今日看在眼里竟是如此美丽。想了一想，突然记起明日就是启程之日，怕是以后再没有来这里的机会了，一股伤感便浮上心头。也难怪今日的景色格外动人，离别之际，总是会使事物的美好之面扩大很多倍。姗儿轻轻附上陪伴她许久日子的梁柱，此刻看起来，竟也冒出几分古朴之色。

　　为何以前没有注意到呢？她不自觉轻笑出来。

　　身后贸然传出一阵清咳声，姗儿微微吃惊，心下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俯身行礼。流水般的动作，抬眼见到了眼前人，却生生变了个味儿“奴婢参见江大人。”

　　不知是不是瞧出了她眼里的失望，江心淡然一笑，慢慢走到凉亭之前站在。半响，才背对着姗儿开口道“怎么？看见是我，失望了？”

　　这话把姗儿问了个措手不及，她顿时有些恼怒，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说话的语气微微带着一份格外的疏离，她回道“奴婢不敢，江大人愿意与奴婢站在同一处亭子里，那是奴婢的福气。”

　　几声轻笑溢了出来，江心微微转头，看向姗儿却只是停留在发梢间“难怪皇上说你这人很难接近，我终于明白为何了。”

　　姗儿心下一颤，愣愣的看着他，江心继而笑着说道“你真是个烈性子，连皇上的面子都敢不给？莫非是不怕死？”

　　说到这话时，江心才总算正视姗儿的眼睛，丝毫不建议那快速闪开的眼神。嘴边的笑意不变，若是旁人瞧到了这幅景色，还以为这两人再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可是却不知姗儿此时此刻的心情，真的很难用几个字来形容。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江心，见未得到任何答案，江心好不恼怒的笑着打量她，眼里趣味知足“你这般的女子，真是少见。就连在齐国都……”

　　他的眉目深锁，说到一半渐渐停了下来。姗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终于见到除了淡然之外的那抹愁苦。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伤感之事，好半天都没在开口说一句话。

　　夕阳依旧美好，印在湖中反映出一轮圆圆的火红色，像极了一袭翩翩起舞的女子。闪烁于微光点点的舞台之上，旋转飞舞，霎是美妙。

　　姗儿静静地看着湖水，心里不自觉响起了江心之前说的那句话——皇上觉得她很难接近？

　　一抹笑意不自觉浮上脸颊，想不到自己的有意疏远，还真就奏效了。而且最让她惊讶的是，皇上那花心肠的个性，当真在乎过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姗儿突然觉得很开心，没由来的喜悦。

　　一旁的江心仿佛感觉到了姗儿的笑意，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看。姗儿一惊，来不及收起笑容，便只好将错就错的说道“江大人今日为何没去宴会？”

　　江心看着姗儿好一会儿，那副平静无澜的面容最能使人心情坎坷，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姗儿咬紧牙关，依旧笑着看江心，往日那份沉稳的情绪再江心面前，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面儿上太温和的人，实际上却是更加深奥难以猜测。

　　江心慢慢缓和了表情，露出那抹姗儿最为印象深刻的笑，如狐媚一般扰人心炫。他淡薄的嘴唇微微轻启，开口说道“我之前帮皇上处理点事儿，没赶上，后来想想便不去了。”

　　他看了姗儿一眼，好奇问道“宴会好玩儿吗？”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姗儿仔细想了想，尽量详细的答道“奴婢并没有再那边呆上很长时间，所以并不是很了解。不过看其他人的样子，都很享受宴会，所以应该是好玩的吧。”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回答的很傻很好笑，看向江心，当真是一副笑意浓浓的模样。

　　他轻声笑了几下，浓黑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我倒是觉得你很好玩儿。”

　　深深地注视使姗儿不自觉闪开眼神，她呵呵笑了两下，双手有意无意的放到身后，轻轻缠卷着衣裙的丝带。

　　脸颊不知为何有些火烧的灼热，姗儿咬着牙齿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问题想转移话题。这个想法不知怎么就窜了出来，没作多想，她便冲江心问道“齐妃娘娘近来可好？”

　　这一问，使之前还笑意满面的江心突然一愣，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姗儿，却是在无半点调侃之色。微微皱眉，他严肃问道“你为何问起齐妃？你俩平时走的很近？”

　　本是无心的一问，却使一向平和温柔的江心瞬间紧张起来。姗儿见状心知不好，却仍旧处变不惊的答道“奴婢跟齐妃娘娘走的不近，只不过记起了日前她曾身怀龙种，而又是来自齐国，所以才觉得江大人也许知道些消息。奴婢也是前几天听到主子念叨齐妃娘娘的身体，这才多嘴问了下，若是不小心触怒了大人，还请大人治罪。”

　　姗儿轻轻俯了俯身，刚想下跪，却被江心一把扶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抓在姗儿的手腕上，即使是隔着一层衣料，也依旧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灼烫。半响，才听到他略带沙沉的声音说道“算了，我没什么其他意思，你别责怪自己了。”

　　顺着声音抬头，姗儿悄悄看了江心一眼，却见他早已恢复了往常淡淡神色。她笑“奴婢多谢大人海涵。”

　　两人久久未再说话。天边的夕阳不知何时悄然掉落与天边之下，掩进泛着鱼肚白的云朵之中，只余四周霞边仍旧泛着些许的微红。肃穆的气氛将之前的兴致杀了个干干净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便听到亭外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人未到话先到，待姗儿和江心转过身去，正好瞧见了那满脸喜色的皇上，以及他那爽朗的笑声“原来你们都在。”

　　皇上的眼神无意瞟了江心一眼，却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抽离开来。他几步走上了凉亭，一股浓厚的酒香便接连扑面而来。

　　姗儿不自觉皱了皱鼻头，本来是想行礼，不知怎样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怎么喝了那么多酒水？”

　　皇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一分钟，姗儿心惊胆战的想起自己之前的言行，一个小丫头竟敢对皇上说出这等话，再怎么样也该是砍头的大罪吧。

　　悲戚情绪瞬间卷席的她的大脑。姗儿求救的看向江心，却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看了看姗儿，又望了眼面无表情的皇上，那副神态，就好像在看一场好戏似的。姗儿顿时在心里大骂江心，无可奈何的准备跪下来自己请罪。

　　一只粗壮有力的猿臂悄无声息的伸了过来，紧紧握住姗儿的手腕。一声接近于狂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终于不那么对待我了。”

　　他没有自称朕。这是姗儿第一个意识到的问题。

　　轻轻抬起头，便瞧见了他满眼的期待。身边不知何时没有了人，就连江心都不知不觉没了踪影。姗儿尴尬的想把手抽出来，却抵不过男子的力气。反复试了几下，几乎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皇上先放开我。”

　　男子急切的看着姗儿，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眼光闪烁的又重复一遍“你终于不那么对待我了！

　　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般。

　　姗儿无奈摇头，苦笑道“是是是，我不那般对待皇上了。”

　　男子仔细的看着姗儿，随后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卷入怀中。姗儿顿时惊讶不已，连忙想要挣脱“皇上，这里是外面，你这样会招人非议的！”

　　头顶闷闷的，却极其兴奋地声音传过来，夹带着温暖的气息“这是我的家务事，谁敢插手？”

　　很骄傲的一句话，堵得姗儿再无半点借口。她任由那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有力的臂弯几乎要将她镶进自己的体内，怕只要一分开，便再也没有如何亲近的机会。

　　一丝笑意渐渐顺着姗儿的眼梢爬上来，心中的那抹甜蜜仿佛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一切的一切，竟是这般顺其自然，似乎早就该发生了一样。往日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疏忽冷淡，此时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疲惫无力，当真就如皇上说过的一句话‘喜欢就喜欢，何必要折磨彼此？’

　　是啊，喜欢就喜欢……只不过唯有经历过了小心试探，百般折磨，才能真的看清楚吧。
　　原来，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那条手帕，还有自己曾以为破碎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时渐渐靠拢了他，温暖了他，也同时将自己解救于那万恶的牢笼枷锁之外。

　　原来，自己是喜欢的，真的好喜欢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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