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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庭秋
其卓之死让朱砂之前的一切猜测都成为了泡影，而随着万仙会的徐徐拉开序幕，越见杂乱的人员往来反倒为他们提供了方便。
之前那本册子其实所言并不甚详，确切说起来，那不过是花胤和狄煌的私人书信往来而已。
对他们来说寥寥数语一笔带过之事，往往后面牵扯出来无数秘辛，但在他们语焉不详的描述中，一切都像隔了雾一般，看不分明。
“狼子野心，”朱砂看得拍案大乐，“快来快来，看看他们是怎么评价天帝的。”
“接下来你就笑不出来了。”玳凌在一旁折着纸鹤，慢条斯理道。
朱砂的笑容果然在翻开下一页时僵在了嘴角。
“劝花胤不要执着于忘忧？”
她分明记得花胤后院中的各色美人或娇媚或火辣，各式各样任君品尝，不料此人竟有龙阳之好？
玳凌看都不必看便知道此时她必然想到了什么歪的地方去。
“少想些有的没的，看完才是正道。”玳凌手上动作不停，他手指本就修长，翻飞间颇让人移不开眼。
但奇异的是，他从早上一直折纸鹤到现在，桌上的纸鹤半个也没有多，反而还愈来愈少。
朱砂停下了翻动书页的动作，“说起来，他们当真可信？”
“在他们眼里，清名比性命还重要，”玳凌平静道，“现在给了他们一个既可以自保，又说不定能够流芳百世的机会，他们如何会错过？”
“若是真当投靠了天庭便是堕落，”朱砂颇觉得有些不可理喻，“那当年又何必涎着一张脸求长生。”
玳凌低低一笑，“若是人当真能够全部脱了七情六欲，那么也便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些神仙们，一方面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覆手乾坤，另一方面却又对万丈红尘念念不忘，不过都是骨子里的劣根性。”
他分明身为这些中立仙人之首，却比谁都更冷漠。
幸而玳凌站在她这一边，朱砂吐出心头那一口冷气，有些自嘲地庆幸想。
朱砂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翻完最后一页时，将那本册子烫了手般扔回桌上。
“看完了？”
这一厢玳凌恰好忙完，朱砂一眼瞥见他袖内堆积如山的各色折纸，默默移开了眼。
所谓袖里乾坤，当真是可以妙用无穷的。
“如果说青龙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为什么花胤始终不相信他说的话？”
“难道你没发现……”玳凌不紧不慢续道，“他们二人的写信语气有何不同？”
“其实即便从长短来看你也应当能看出点蹊跷，如果这二人当真是一直处在平等地位，那么便不会出现一直几乎都是青龙在询问而花胤在解答的奇怪情形。”
玳凌这话确实是一针见血。
朱砂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之前她一直觉得奇怪，青龙一直在不断的劝诫和提出猜测，而花胤则更像是敷衍了事。
但即便是如此依旧保存着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信件，那么只能说明不然便是花胤，不然便是提及的忘忧或者天帝，对于青龙是极为重要之人。
重要到……即便不惜颜面也希望能与他再靠近一些。
“但他本身提出这个猜测便让人觉得根本不可能，”朱砂定定看了片刻那册子，低声叹息道，“谁又会相信忘忧和魔族有关联呢？”
“其实其间最可疑之处根本不在如此，”玳凌带着几分诱导，一点点将朱砂带向他所希翼的方向，“而在于……当年四灵的全面换血。”
朱砂先是一愕，随即笑得眼泪几乎都流出来，“别开玩笑了，若是一人心向魔族或许有可能，但若是身为四方支柱的四灵都反叛的话，天界岂还有安好之理？更遑论在接下来的数万年来一直和魔界非但没有大战，更连小小的冲突都没有。”
“作为一个雄心勃勃的统治者，他从一开始就不惜掀起滔天血海也要将最硬的四根骨头折断，但为何后来却偃旗息鼓？”玳凌悠闲地品着茶。
他惯来如此，即便火烧眉毛也从来不见急迫半分，朱砂是唯一的例外。
朱砂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这些人个个心思九转回环，颇为恼火，“不管出了何事，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个沉迷生子的老色鬼罢了。”
“不是不愿，多半是不能。”玳凌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来，“有空去探探花胤口风，这么些年来他在云州城，究竟守得是什么。”
留下朱砂犹自苦着脸继续纠结他留下的任务，玳凌缓缓踱出了门。
他没有告诉朱砂，和她建立所谓同盟关系的凌曦，比她先前所想更为复杂。
这天宫虽也有母子天性一说，但往往是建立在一方一厢情愿，另一方虚以委蛇的基础之上。
妍媸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背叛自己，但却舍不得手中的权利，母子之间彼此相忌，天帝冷眼旁观。
这三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堪称微妙的平衡。
而就现在凌曦的手笔来看，他虽然口口声声对其父当年所为颇有成见，但从他的行事来看，分明便继承了凌严之风。
从一开始便定下乾坤，彻底绝了翻盘可能。
不然光凭天帝这么多年来的无为而治，隐于朝外，甚至看起来对于朝中之事漠不关心，日日沉迷于美色……
但如果他当真是这般之人，那么天宫早已大乱，更遑论这些年来他脱身事外反倒在整个天界造成了一种堪称微妙的平衡。
这等权势心术之人，真的会是甘于沉沦？
抑或是说……当年究竟忘忧或者是别的人做了些什么，逼迫他不得不如此。可又有什么事，能让高高在上的天帝也不得不受辖制，而且是一直无力脱身。
虽说花胤不相信忘忧是背叛者，但对于完全属于旁观者的玳凌而言，这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反倒是给了他一个查探的方向。
秘辛千千万，没有提示无异于大海捞针。玄青这个险虽然冒的大，但确实物有所值。
这一厢，端麒迎来了一个多年不见之客。
东青龙，狄煌。
“这么多年过去，始终不变的人看起来倒真是只有你，”狄煌毫不客气地在端麒对面站定，打量他的视线中带着一缕讥嘲。
“许久不见，不如坐下来说话。”
端麒的性子向来平和，而狄煌更是他看着从跟在花胤身后的一条小小青龙到如今称霸一方之主。
其间世事变迁，莫不让人涩然。
“花胤来找过你？”狄煌的视线停在端麒脸上，微微一愕，随即移了开去。
并非没有变化，若说昔年端麒虽然温润，但却总有一丝活气。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座玉石雕像。
从来最可怕的便是岁月。
“他来看望忘忧，”端麒也不瞒他。
以狄煌和花胤的交情，忘忧有一缕残魄在此处根本不是秘密。
“你们打算何时放过他？”狄煌终于按捺不住，脱口怒道。
青龙之威本就极盛，他盛怒之下整间房屋陈设全然暴起炸开，碎片四射。
端麒微微抬手，狂乱的气流竟然便这么缓缓平静下来，只是在不起眼的耳侧，有一道细微的血痕。
“你在说什么？”
“凌严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狄煌压了压怒气，嘲道，“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让花胤做牛做马，甚至以自身灵力去填补结界，就用这么一缕残魄做钩子，也亏得只有他这条傻鱼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傻傻咬钩不放。”
端麒面上终于出现了诧色，“填补结界，这是怎么回事？”
“你当真不知？”狄煌也不禁狐疑了几分。
端麒面色变了又变，缓缓摇头。
他从不说谎，这一点是身为麒麟的天性。狄煌见此，也不再逼他。
“忘忧当年身死之时，结界开始出现崩塌。”狄煌淡淡道，“在那之后之事你也知道，我等四人先后接替前任四灵之位，虽然结界稳定下来，但从此便需要大量灵力弥补。”
“那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便是花胤和凌严在以自身灵力填补此物？”端麒沉默了许久，勉强笑道。
他一直以为凌严之所以没有再有动作是因为打算安抚人心，不料竟然是因为身无余力。
“你在保管忘忧残魄，西北二灵早在多年前便已避世，若是想问些什么，这次妍媸生日有的是时间。”
他和端麒都默契地漏掉了一个人，朱雀。
这些年来，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唯有忘忧的残魂尚有可能余在世间，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美梦，无人去揭破。
死心，痴心，忠心。
看似无稽之谈，却是四灵之间彼此陷入的怪圈。
“替我向花胤说声抱歉。”端麒忽然叫住了狄煌，轻声叹了口气。
“何事？”既然知道与他无关，狄煌也无意迁怒，停下脚步。
“当年凌严只道需要一个名义，”端麒的神色极为平静，“我便告诉他，以忘忧当祭品填补摇摇欲坠的结界便可。”
“不料，竟然一语成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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