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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欢
银甲将军忽然拉住了缰绳,白马人立起来,仰天长嘶一声。后面的军队立时止住了脚步,掉针可闻,纪律极是严明。
偌大的长街上,时间仿佛都凝滞了起来,除了依旧不知疲倦的乐声,一时间竟显出了些许空旷感。
“楼上两位客人,可否下来一叙。”
方狄眯起眼,似是察觉了什么,忽地一笑,他扬手揭下头盔,朝身后的亲兵一掷,动作利落潇洒。
略带浪荡的低音又引发了新一轮的香帕花雨。
银甲红缨,当街而立,多少少女春闺渴望的梦中人此时正立于楼下,朱砂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一抹促狭之色。
长街仿佛复活一般,人们纷纷看向这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而其后的大小官员们也气喘吁吁跟了上来,虽然前面有侍卫开道,但奈何官服太重,个个汗流浃背。
这位方小将军进城时可是连看他们一眼都欠奉,空自送了他们满脸马蹄子扬的灰。
而当目光集中在二楼窗边的两人时,则神情纷纷变成难以置信。
方狄爱美人,好美酒,享乐做派俱是上等,但这两人却容色普通,分明不合他的胃口。
朱砂和方狄交换了个眼色,在众人眼中则是眉目传情,顿时一片哗然。
玳凌对身周一切恍若不见,伸箸夹了一片竹笋放入朱砂碗中,“吃饭。”
朱砂:“……”
这人连讽刺方狄空有一副好皮囊,实际却不过是个空心葫芦都隐晦无比。
“来人,给他送一车竹子来。”方狄见那竹笋顿时嗤笑一声。
方小将军睚眦必报,云州城内何人不晓。
“枯瘦中空,随风摇摆,怕倒是合了你的心性。”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玳凌却是笑眯眯看向朱砂,“你身边倒也不全是草包。”
朱砂:“……”
“人人喊打的感觉如何?”方狄促狭的声音传入耳际。
心知这是他用内力传音,朱砂故意眨了眨眼,“将军立于小女子楼下,莫不是有心相邀?”
银甲小将军哈哈大笑起来,随手从腰间扯下皮囊,咬掉塞子灌了一口,随即往上一掷,“那是自然。”
看似平常的酒囊连花纹都是延绵细致的纹路,更勿论散发出的阵阵酒香。
烈酒,美人,无论从何处看来都合了朱砂的胃口。
她眼前忽然一暗,宽袖迎面拂过,玳凌已当先似笑非笑接过,只是手腕处微微一震。
方才朱砂和方狄眼神相交,二人狼狈为奸多时,方小将军自然明白朱砂是要给旁边这人一点颜色看看。
这口酒可没那么好喝,内力稍逊之人,皮囊当场就会炸裂,酒溅当身尚且是小事,不接功臣敬酒,怕是今后的云州城也无法立足。
这分寸的把握,就当做是送你的大礼。
若说是试探,那么自然有来有往,这才不失了公道。
“方小将军,君子不夺人所好。”玳凌仰头一口饮尽。
此时恰一阵微风起,长袍广袖飘逸如谪仙,不知迷乱了多少人的眼。
“有趣,云州城内居然还有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方狄的话语一出,身后官员纷纷变色,有心急者早已对下人使起了眼色。
方家权势熏天,他们一介地方官如果敢得罪这般人物。而这声名正盛的方小将军,更是他们削尖了脑袋也要讨好的对象。
朱砂微微勾起唇角。有了官府的动作,玳凌的行为便会受了不少限制,这云州城,可不是任他玳凌能将她捏圆搓扁的地方。
“朱砂,这下可如了你的意?”玳凌忽然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他故意挨靠得极近,角度又选得刁巧,在楼下人看来,便是深情轻吻。
嘘哨声顿时四起,玳凌看似温柔地扣住她下颔方便亲吻,实际却是暗中用力,扼住了她颈侧,憋闷之下,朱砂顿时面色嫣红,分外引人遐思。
“放手!”朱砂压低声音斥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朱砂瞥见楼下方狄眼底的坏笑之意,只觉心头大恨。
偏偏此时此人还火上浇油,“你可欲进我后院,虽说不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必有锦衣玉食,如何?”
这人当真蹬鼻子上脸,想也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此时必须得当先脱出玳凌的控制。
朱砂在心底冷笑一声,随即反手一撑,同时借助广袖的遮掩,刁钻地扣住了玳凌的手腕,同时借力后仰。她位置取得极为巧妙,在外人眼中便是玳凌醋意上升,一把将她推出怀中。
玳凌丝毫没有反抗,似是任她所为。
“我自然……”
愿意两字还未出口,一股温和的巨力将她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乖徒儿,你和为师早已许了生死,岂能如此轻易便跟了他人?”
酒楼另一桌是一群腐儒,闻言顿时大怒。
“你们竟是师徒?”一名白须老者拄着拐杖,连路都走不稳,还在勉力喷着唾沫星子开骂。
“简直是违背伦常……违背伦常!”
“我看那书生这几天如此照顾那女子,不想竟是这等关系,污了人眼。”
如此附和之声大起,云州城内向来不乏此等闲人,又喜多管闲事,连方狄都不由黑了脸。
朱砂心中暗叫不好,玳凌的灵力向来以厚重沉稳见长,并且后劲绵长。脱身已是不可能,就那群腐儒来看,也必是他早已计划好。
玳凌从旁扶住她的手,看起来二人郎情妾意,分外甜蜜,“方小将军之邀,恕难从命。”
朱砂只能眼睁睁看着玳凌给她灌下那一口酒。
而那口酒之后,那股巨力无声无息消除,玳凌放开了她的肩膀,看似关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以外人绝听不见的声音低声笑道,“这下可是合了你的心意。”
玳凌闲闲开口,仿佛前事都与他无关,“方狄乍还便和人当街争抢民女。”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在接下来数日方狄必然面临其父的禁足。
二人半斤对八两,如此而已。
那群腐儒着实喋喋不休,方狄不由微微皱眉,扬手一柄长剑便脱手飞出。
围观众人顿时惊呼一片,那道剑光来势极快,眨眼就到了眼前,“咄”的一声,径直插进腐儒面前的桌中直至没顶,只余手柄还在微微摇晃。
“再有多话者。”方狄冷哼一声。
正唾沫横飞的腐儒们顿时失了傲气,惊叫着四处逃窜。说得最凶的那名老者行动不便,此时也无人管他,只得一个人留在长凳上,被吓的大喊大叫。
屎尿横流,狼狈不堪。
凌厉的鹰唳声响起,高高盘旋的海东青发现了主人,收拢翅膀,箭一般从上空急射下来。
“既然已喝了我方家的酒,那么便是我方家的人。”
方狄打了个嘘哨,右手微抬,海东青稳稳立于其上,带着和其主人一样的骄傲,停止下来的进城军队顿时恢复了行进,再不看二人一眼。
酒楼老板惊惶不已,小心翼翼从楼下奔上二楼,生怕方狄迁怒于他,但又不敢得罪二人,一时间鞠躬作揖,分外狼狈。
“二位,您看……”
朱砂懒懒瞥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玳凌知晓她心中所想,这只凤凰正对方才他的举动不满,此时闹着小性子。不使绊子已经是朱砂给予的天大面子了。
二人中那名月色长衫的男子一看就更好打交道,老板抹了抹额侧的汗,小心翼翼开口。“二位,小店庙小。”
朱砂漫不经心将目光转来,老板忽地一凛,只觉得脊背生寒。
“今儿这的客人,都算在我账上。”
“姑娘,”老板颤悠悠开口,生怕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煞星。
“怎么,怕我赖账?”朱砂慢条斯理抬眼,老板满脸油汗,此人在城中惯来为富不仁,朱砂虽不至于为民除害,但略施惩戒也未尝不可。
若不是看在方狄的面子上,这人不知深浅,怕是早已让豢养的打手将二人赶出,更别说现在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
眼见得离去的客人越来越多,老板眼中的痛心之色也愈浓。
他原本想趁着方小将军进城占着地利大赚一笔,不想不知从何处惹来了这两个煞星。别说打赚,怕是本都回不来。
一想至此,老板满脸的肥肉都心疼得直哆嗦。
酒足饭饱,朱砂随手将剑拔出,掷于老板面前,“找你们的方小将军结账,这就是信物。”
老板的脸色顿时一变,“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凭这一把剑,我揽月楼日入斗金,我看你们和小将军也不过是走了个眼缘,这样怕是不合适。”
朱砂冷笑一声,“爱信不信。”
她不欲再和这个势力商人纠缠,转身就走。老板哪容她如此放肆,脸上的横肉狠狠的抖了抖,沉下脸来,“都给我上!”
“啧……得罪了方狄的贵客,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朱砂满眼跃跃欲试,在床上养了三个月的伤,她早都闲的发了慌。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就算是闹到小将军那我一样有话说。”老板脖子一梗,脸上的油光几乎要滴下来,肥腻的身躯令人望而生厌。
朱砂刚揉了揉手腕,眼前忽然一暗。
老板看了看二人,忽然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小白脸,管好你家小娘皮,别没事出来招惹人,就你俩这长相,离被小将军看上还差得远,更别说爬上他的床了。”
一名打手涎着脸凑上来,就要伸手去摸,“就是,不过看这脸皮还挺嫩,要不,没钱付用身子抵也行……”
他没来得及说完下一句,整座酒楼骤然坍塌成一片废墟。除开老板和打手们之外,所有无关人等都在那一瞬间被凭空移了出去,只听得老板杀猪般的嚎叫声以及打手们哭爹叫娘的咒骂。
被转移的众人中,朱砂明显不在其列。
她的灵力早已是凤族锁定的对象,此时自然不能轻易出手。朱砂低咒一声,毫不犹豫地往后一跃,在半空中顺势一个空翻,轻巧落地。
在她落地的同时,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身侧。
“走吧。”玳凌随手掸了掸,拂去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怕狗叫,就怕不叫的狗才咬人。玳凌,你说呢?”朱砂瞥了一眼只余废墟的酒楼,率先离去。
待到回到房内,玳凌忽地闲闲一笑,“如你所愿,我得走了。”
朱砂只觉瞠目结舌,这人空留她一人面对之前的烂摊子,其皮厚程度远胜她和方狄。
“方狄身上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朱砂瞳孔蓦然一缩,“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只是我私人的忠告。”玳凌的身影逐渐淡去,“但至少你成功的让她认为我做出了选择。”
消息过于突然,朱砂只觉思绪混乱,毫无头绪。正走神间,一个卷轴忽然凭空重重砸于头上。
朱砂顿时咬牙切齿,“玳凌!”
“抱歉,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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