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鬼

　　大约是北宋年间，时不可考。
　　有一书生赴京赶考，路见破败寺庙，便借宿其中。书生家贫，只带着两件换洗的衣服，几册古籍，一些干粮，一点盘缠，还有一盏古旧的油灯。半梦半醒间，书生听见清晰的“笃笃”的敲门声。
　　应是借宿的路人。书生想着，便起身开了门，外面风雨大作，却不见人的影子。
　　应是我在做梦罢。书生关了门，继续睡觉。在即将睡着的时候，“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书生起身仔细倾听，确认自己不是做梦，才起身开门。门外仍没有人。书生有些恼火，关上门刚要走回去继续睡觉，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书生厉声发问道，门外无人应答，只有雨水倾盆而下的哗哗声。
　　书生警觉，紧抱着自己的小布包，提着一根婴儿臂膀粗细的木棍前去开门。门外照旧连人影都没有。
　　书生被这敲门声搅得心烦，便起身燃起油灯看书。这时，敲门声第四次响起。
　　书生不愿再去被戏弄一次，朗声道：“门没有关，若要借宿，请自己进来。”
　　他话音刚落，木板门“嘭”得一声被吹开，只觉冷风阵阵，吹得他睁不开眼。
　　“在下秦蒋，路遇古寺，想前来投宿。”门外人的声音清冷而带着磁性，很是好听。待风停了，书生睁开眼，瞧了瞧来人，青色长衫，正是读书人的打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青衣人的容貌影影幢幢地看不清。
　　书生点点头，冷淡地回答：“在下华青。这寺庙废弃了，你想住便住。但是别打扰我休息。”
　　青衣人拱了拱手，书生看来是在赔礼了。他打了个哈欠，吹熄了灯火，准备好好休息。不久便睡着了。书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琉璃塌上，那里燃着犀角灯，亮堂堂得恍若白昼，谁喂他吃了什么，只觉清凉一片，腹部更是如同被植入了一块冰。紧接着觉得谁亲吻了自己，一股热气随之而来，又冷又热，反反复复。他如同溺水之人，紧紧地追寻着柔软的双唇。
　　书生醒过来，发现天已大亮，昨夜前来投诉的青衣人也已不见。书生只当他一早离开了，收拾了收拾自己也上路了。
　　来到东京的时候距离省试还有十天。自那日夜宿古寺以来书生吃的特别多，肚子也日渐胖了起来，他只当是自己读书辛劳饭量增加。不料肚子却越来越大，抵达京城竟像怀着一个人头大小的西瓜。书生不信怪力乱神，只道是自己得了怪病，依旧如常地读书、吃饭、休息。
　　只是随着肚子的日益增大，书生也越来越嗜睡。十天后便是省试。书生只提笔写了名字，便昏昏睡了过去。
　　醒来后，书生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家中。“子棠……你……你在考场晕了过去，知贡举大人命人将你送到了医馆，然、然后你……你就……”同窗的胡瑜说到这里连连咽了几口口水，书生不耐烦，正要起身，发现自己的腹部变得平坦了。
　　“我的……肚子……我的病好了？”
　　胡瑜看着书生开心的表情快要哭了出来，犹犹豫豫又咬牙跺脚，终是命人取来一只棉布小包，小心地递给书生，道：“子棠，这是从你腹中出来的。”
　　话说书生被抬到医馆，便一阵邪风刮过，窗户房门“噼啪”作响，众人觉得不妙，赶紧躲进大堂内栓紧门窗，无奈怎么也栓不上。也正是这时，胡瑜看到书生腹部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不多时便能瞧见一个光球分娩出来。风中似有一人，向着光球走来。胡瑜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心想那是华青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让旁人带走，便冲出去扑在光球上。他以为自己会被光球灼伤，却不想光球寒冷如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光球也成了圆嘟嘟的小肉球。
　　在天子脚下发生如此事情，自然早已惊动府尹，胡瑜人看起来胆小又毫无主见，这回却当机立断地带着书生回乡。书生一路昏睡，到了临淄老家，书生已经睡了一月有余。
　　待胡瑜磕磕绊绊地把事情讲完，书生的指节也握的发白，他不信怪力乱神，偏偏这种灵异事件找上了他。他从胡瑜手中接过肉球，低声叹道：“既然是我生出来的，便养着他吧。”
　　书生落第，也没在打算三年后重考，去县城谋了个代写书信的差事。这样又过了两个月，肉球以长出人的模样，细看之下更觉得小脸很是清俊。书生唤他天赐。
　　这日，胡瑜慌张张地跑来，说是京城来了人，奉圣上旨意请书生携子面圣。胡瑜替书生收拾了行李，又雇了马车，让书生往北跑。
　　刚至博兴，那马夫好似起了什么主意，要报官府。书生趁其离开，自己弃了马车继续北上。不想行至半夜，竟有官兵前来缉拿。慌乱之中，书生跑到一树林中，不慎踩到石头崴了脚。眼看就要被官兵抓住，倏地又是一阵大风，紧接着，黑雾从远方涌来，悄无声息地蔓延，不多时便笼罩了整个树林。
　　不久，远远地传来模糊的铃声。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一会儿就清晰可闻，隆隆马蹄，旌旗猎猎，好似一支军队在黑雾中前行。天赐却在此时动了起来，他轻飘飘的飞起，发出柔和的淡金色的光。书生大惊，连忙扑腾着将他揽在怀里，不料自己却被一人托起，吓得他紧抱着天赐闭上眼睛。
　　“带你去次地府还真是不易，弄得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天帝会不会责罚。”
　　听得一人打趣，书生睁开眼睛，自己正被一织锦玄衣的男人揽着。书生觉得此人声音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马车里，还坐在了男人的腿上。他挣扎着起来，厉声道：“你是谁！为何掳我来此？天赐……天赐呢！”
　　“天赐……这倒是好名字，他也真是老天生出来的。”男人玩味地笑了笑，手指一动，换了一身装束，“这样子，你是不是还能认出本君？”
　　男人换了一袭青衣，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细看之下竟然是自己遗落在东京的。
　　书生大惊：“你是那日在破庙借宿的书生！我的油灯，又怎会在你那里！”
　　“这是引魂灯，也不知你是如何得到的，不过，也多亏了它，混沌才能聚魂成功。”
　　昆仑西有兽，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而无面。
　　书生听得惊奇，男人轻笑一声，“本君乃地府第一殿的秦广王，司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凶吉——”
　　书生听到此处脸色已是青白一片，想也不想便打断男人：“既是神灵，还劳烦帝君送小人返回人间。”
　　秦蒋眯起眼睛显露出危险的气息，他一点点靠近书生，抬起他正欲行礼低垂的下巴，勾起一个似是残酷的微笑，隐含着怒意道：“千万年来本君好容易看上一个顺眼的，却还想逃走？那日若不是那个凡人阻拦，本君也不用白忍受许多日子。”
　　秦蒋说完便舔上书生的唇。熟悉的感觉不禁让他颤抖起来，那夜梦境中冷暖交叠的感觉让他记住了这双薄如刀刻的柔软的唇。
　　也许这样子也不算太坏。最后，书生迷迷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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