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歌（瓶邪同人）

　　月色浓稠，夜风稀疏，他独饮浊酒，一口辛辣灼伤了喉咙。
　　盛大的篝火因为拉远了距离在他眼中映的很不真切，只剩下零星的一点光亮。转身，背对着正在狂欢的人群，他跳上一方磐石，安静的坐下。
　　边关的喧嚣通常是一声声厮杀伴着血腥的悲鸣，凄凉的紧，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纯粹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欢愉，所以，当胖子说兄弟们得知自己归来的消息而要大肆庆祝一番的时候，他默许纵容了，只是嘱咐一句，别惊扰了圣驾就好。可一场狂欢不过刚开了个头，他这个主帅就“丢盔弃甲”的逃了。
　　仰起头，任漫天璀璨的星子落入他琥珀色瞳仁中，这是一场悲悯的超度，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救赎。吴邪觉得，边关唯一没被杀戮污染的风景就是夜空，广袤的像是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样，像极了那个人的眸子，深邃，却藏了太多秘密，却从来不起波澜，他，从来都读不懂。
　　纾解般叹了口气，小小的一团白雾温暖不了这冷夜，他自怀中摸出白□□箫，轻轻抵上双唇，温热的气息混合了酒气，一连串婉转醉人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月华涤荡不到的阴影中，掩藏了一双温柔悲戚的目光。

　　吴邪的出现，没有打乱张起灵的计划，却乱了他心中的阵脚。以至于让一向浅眠的他更无法安然入睡，睁眼闭眼，都是他说出要娶霍秀秀时，言之凿凿的模样。再无懈可击的伪装，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壁垒，一旦露了破绽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无可否认，失去吴邪这个念头已经悄然成形在张起灵脑海里，他越是想压抑越是想忽略，就越发的清晰和真切。
　　随手取了挂在一旁的紫貂斗篷披在身上，张起灵屏退左右独自走出帐外，边关的夜静极了，所以风声的呼啸就显得那么肆无忌惮的张扬，刮在脸上，又冷又疼，却让他无比清醒，无比受用。那些因为脑子发热而萌生的念头，留下，别走，别离开我……全部被理智撕扯成零星碎片，风一吹，就消散了痕迹，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张起灵偶尔会想，十年前的那场风雪中他做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可他却从未有过一刻的悔意，他知道，就算时光逆流回溯到那一天，命运横亘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一刻将是一切错误的开始，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捡回那个苍白消瘦的少年，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这是他唯一的自私，他舍不得丢掉。可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让他难以掌控，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了吴邪，一个执拗的隐忍，一个顽固的坚持，注定逃不过结局惨烈，两败俱伤。
　　耳边的风声隐约禁锢着什么婉转低鸣，张起灵愣了愣，这是他记忆深处的曲调，脚下不自觉的欺近，目光环视，终于锁住了不远处磐石上那抹单薄瘦削的背影，再无法移开。原来有些记忆，不是刻意不去回想就能慢慢淡忘的……
　　那一年，他还未登基为帝，市井传闻，那个少年皇子拜访将军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可见继承大统之后定是位文韬武略的贤君。
　　三月天，倒春寒，冷风料峭，冻杀少年。
　　男人已过不惑年岁，却苍劲如松，依旧不输当年威武，只是眉宇间飞扬跋扈的戾气被一抹淡泊的沧桑取代，他略微颔首，恭敬的的跟在少年身边，时不时会微笑着点点头，附和一句，眼中浸着浓浓的赞许和钦佩，不卑不亢，而那少年不过舞象之年，却是一派天人之姿，发黑如墨，额前稍长的发尾扫过古井无波的双眸，清瘦却并不羸弱的身子整个裹进大氅里，严严实实。他只是站在那，不需言语却犹如天上星君谪入凡尘，遗世独立，风骨无双。
　　“吴邪这孩子骨骼奇佳，倒是学武的料子，若不是殿下慧眼识珍，这颗明珠恐怕要遗失沧海了。”谢连环笑笑，为少年引路，小径清幽静谧，九曲回环，通向的是将军府后院的一座精致别院，张起灵颇满意的点点头，谢连环虽是武夫却并不鲁莽，相反，他心思缜密行事利落，这也是为什么自己放心将吴邪安置在他府上的原因。他不想看着那双澄澈如许的琥珀石沾染上宫里的腥秽。
　　转过最后一弯，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打在眼皮上，羽睫轻颤，那如脱兔般的身影也被镀上了温暖的颜色，然后，轻易就坠了他不曾泛起波澜的黑眸中。
　　摆摆手，谢连环了然的退下。张起灵走的很慢，许是怕脚步声惊扰了认真的少年，许是想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不失不忘。
　　如果不是吴邪身法不对，总也做不出这一剑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招式，恐怕张起灵会继续放纵自己一再贪恋沉溺在这种难以言说的平静里。
　　张起灵来到吴邪身后，握上他持剑的右手，“这一招，要刺出去，像这样。”温热的气息吐在他小巧的耳垂上，张起灵感受着怀中人犹如擂鼓的心跳，翻手，刺出，横扫，转身……带着他，将一招一式，舞的翩若惊鸿。
　　他们庭院中的榕树下席地而坐，张起灵看着衣着单薄的吴邪，不禁蹙眉，挥手一抄，将他裹进自己的大氅里。
　　“恩公……”吴邪受宠若惊的回头看他，眼里跃动着无措的局促。
　　“你很冷。”张起灵感受到吴邪在他怀中微微的颤抖，不悦的皱起眉头，竟然冻成这样了么？搂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了些，声音也冷了下来，“谢连环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不！不是这样！谢三叔他对极好！是我自己要少穿些！”吴邪生怕张起灵心生误会，赶忙解释，谢三叔的称呼张起灵让吴邪这样叫的，吴邪虽不知他们身份，却也看得出谢连环对张起灵敬重有加。“谢三叔教我剑法，可穿的太多动起来总是不便，所以我才……我才……恩公请别生三叔的气，要怪就怪吴邪吧！”
　　张起灵低头正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不安，却带了些豁出去的味道，呵……这小家伙就觉得我这么爱责罚人，不近人情么？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总想着担当呢。
　　“起灵”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沉重冰冷，却偏生想听小家伙这样叫出来，若他融化的了这名字，是不是也能温暖自己？
　　“嗯？”
　　吴邪不明所以的目光引的张起灵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名字。”
　　看着怀中小家伙恍然大悟的模样，张起灵觉得心口被什么不知名的情愫涨得满满的，蠢蠢欲动。
　　从怀中掏出父王赏赐的白□□箫，递给吴邪，“吹吹看。”
　　双箫本是一对，他第一眼就知道其中一支是属于吴邪的。
　　吴邪捧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抚着箫身，眼中映出流光剔透，他平时只吹过师父的尺八，像这样的珍品根本连见都从未见过，更别提能吹奏一曲。
　　唇瓣温柔的抵着，潺潺缓缓的旋律悠扬而出，哀切婉转，如泣如诉。
　　“我，我只会吹这一曲。”曲终，吴邪羞赧的红了双颊，“在我们的村子里，每当有征夫离家去从军打仗的时候，家里的亲人就会吹起这首离人歌为他们送行，愿离去的人能早日平安的回归故里，是一首寄托了希望和思念的曲子。”双手捧着玉箫呈在张起灵面前，后者却只是摇摇头，没有接。
　　“送你”张起灵低下头看着他，不急不缓的又补充一句，“很好听。”
　　“恩公……”本就绯红的双颊因为激动的缘故更加深了颜色，吴邪满脸通红的改口“起，起灵，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着，以后都吹给我听。”
　　那一刻他如何知道，他们之间这唯一的约定，在以后的十年间，却再没履行过。
　　不久后，他登基为帝，君临天下。
　　而他，戎马搴旗，终是为他，打下这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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