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半落时

　　两天后，依桐又接到若兰的电话，说晚上李凯明专门在度假山庄设宴招待朱皓峰，都是以前中学同学，这一次人马壮大些，所以将地点设在度假村。若兰说，李凯明夫妇点名依桐一定要去捧场，不能不给面子。上半年，李凯明的父亲脑血管手术，依桐亲自动的刀，手术很成功，所以李凯明夫妇对依桐格外尊敬，已经把她纳为圈子里的人，基本上有什么活动必定叫上她。这样的情意使得单身一人在A市工作的乔依桐倍添温暖。
　　依桐对这个要求感到为难，因为晚上恰好她值夜班。她委婉地推说不去，陈若兰叫她换班。乔依桐犹豫不决，只是一桩饭局，也不是什么大事情，随意换班有些不好。若兰不依她，软硬兼施，说尽好话，或者拿绝交等无聊话来逼她，依桐招架不住。邓国浅刚好找她有事，在一边听见了，立马替她作出决定。
　　“去吧，依桐，我替你值班。”
　　若兰那边听见了他的应答，在话筒里大呼邓副主任万岁。乔依桐没办法，只好应允下来。朱皓峰，她头脑里闪现那张冰冷的脸，这一次聚会又会见面的。心里漾起莫名的心绪。
　　她穿好白大褂带着助手王静去查房。邓国浅是外科副主任，年轻有为。本市人，父母都在政府上班，经济条件等都还过得去。所以他是本院最抢手的单身贵族。他们一起查房，然后边走边商讨一些病例。经过护士台时，她瞥见护士张丽敏端着药瓶走过来，一脸嫉妒的表情。
　　她淡然微笑，主动和张丽敏打招呼。邓国浅却一脸冰霜，视若无睹。张丽敏苍白着脸走过去。她回头看着张丽敏略微沮丧的背影，不由低声碎他：冷面杀手。
　　邓国浅随即展颜一笑，也低声回敬她一句：彼此彼此。
　　她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划清界限：我才不和你一样，别把我扯进去。
　　“哼。”他收起笑容，假装生气的样子。“哪一天你明白我的心情，你就自然懂得我对她的态度。不能给予她的东西，就要做得斩钉截铁，莫要让她觉得有机可趁。”他在她身边幽幽说出这些话。
　　她低头不语，懒得理他，进了办公室。
　　王静跟过去，亲昵地靠近她。“依依姐，我们昨晚约会了，他竟然亲了我的这里。”小女孩心思单纯，一副完全信赖她的姿态，用手比划着，告诉依桐她的男朋友马易昨天晚上亲吻她的部位。
　　她的脸霎时发烫，她比划的位置竟然是胸部。她冲王静严肃地清清嗓子，告诉她这里是办公室。王静看见她脸色窘迫，觉得有趣，捂着嘴巴吃吃笑起来。王静刚来时也喜欢邓国浅，迷了他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他对她毫无感觉，而且她也感受到了邓国浅在乎乔依桐的心思，于是知趣地转移目标。内科副主任马易对她一见钟情，狂热追求。不到一周，依桐在一个值夜班的时候，无意瞥见他们躲在一个楼梯口的角落里热情接吻。小女孩对爱的追求和直白表达让乔依桐汗颜。
　　“依依姐，告诉我，你交过男朋友吗？”王静有口无心的话霎时戳到她心底最深的疼痛处。
　　汤建林。这个怎么剐也抹不去痕迹的名字瞬间又被扯出来。
　　“嗯。”她不想欺骗心思单纯的小女孩王静。
　　“那你们现在还好着吗？你们接过吻吗？”恋爱中的人口无禁忌，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分享他们拍拖的甜蜜，譬如初吻的酸甜，初次抚摸对方身体带来的神秘震颤。
　　可是她能告诉王静什么呢？说他们现在不好了，早分手了。说他们接过吻。然后呢？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来，她顾不上回答王静好奇的提问，掏出手机接通对话。是一个病人家属咨询问题。她做了个制止王静说话的手势，认真听完对方的咨询。然后回答：“我马上过去。”
　　她告诉王静，16床的病人有些异常症状。于是她们快速赶到病房去。
　　晚上，李凯明安排车子接她去度假村。她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到齐。这一次人比上一次多了许多，满满一大个圆桌，若兰说都是朱皓峰中学同学。据说这个朱皓峰很少回国，这一次为了尽兴，李凯明特意把以前和朱皓关系还可以的同学都找来。这些年大家忙于学业和事业，彼此之间缺乏联系，所以话题热烈。依桐发现那个朱皓峰收起那副冰冻死人的冷漠，席间倒有几分谈笑风生的姿态。那些人对他，大多流露一份钦佩和敬仰之情。这个人外表冷漠疏离，倒是挺有人缘的。她暗暗惊异。
　　今日她只是凑热闹的人物，不是宴会主要人物，尽管李凯明夫妇在席间对她热情周到，但依桐还是不太喜欢参与这份热闹去。桌上那些面生的，看见她是个美女，想着法子想整她喝酒，李凯明亲自为她说清。她要么低头吃菜，或者和若兰她们说说话，陈敏对她很热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左边安排陈若兰，右边却是朱皓峰。两个人挨得近，除了起先必要的客套话，并没有过多的言谈。
　　朱皓峰见了那些昔日同窗，喝酒够豪爽，来者不拒，看得依桐暗自为他捏把汗，今日才算长了见识，原来酒量真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高手如云。男人们喝酒本就放得开，加上又是同学聚会，所以话题也格外热烈。朱皓峰今日是主角，少了一些戾气和冷漠，多了几丝温和与亲近。酒都是高度数的，几杯下肚，有些人已经架不住了。段伟也喝多了，若兰在一边嘀嘀咕咕老是干扰他的性子。他笑着对依桐说：你陪若兰去外面走走，这是男人们的世界，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若兰气呼呼板起脸拖着依桐出去了。陈敏赶紧跟上去，笑着劝慰：男人好面子，这个时候还是由着他，否则他会觉得没面子的。我家李凯明经常喝醉，我才懒得管他。
　　若兰倒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人，笑说没事的。
　　三个人立在走廊上说了会话，陈敏要招待客人，依桐和若兰一起出去外面走走。若兰问起她对赵子扬的态度，依桐避开话题，淡淡答道：就那样，没什么特别感觉。
　　“那就是还没有很上心的，对不？”
　　“或许我现在很难爱上一个男人，心态老了。”依桐自嘲道。
　　“依桐，你觉得朱皓峰怎么样？考虑考虑？”若兰努力牵线。
　　“别。这个人更加深不可测，我可不敢招惹他。”依桐断然否决，态度坚毅。若兰也就不好进一步做工作了。她说着：“听段伟说，他不久就又出国去，听说他在国外做的事业很成功，证劵投资什么的，头脑灵活。这一次回国没有做长期停留的打算。依桐，你要努力争取。”
　　“他出国不出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要努力争取什么呢？没必要吧，呵呵。”依桐笑道。
　　若兰对她满不在意的态度很不满，掐了她一把。“死泡桐，准备当尼姑，是不？”
　　“小女子不敢，还请师太手下留情。”依桐嬉皮笑脸和她黏糊着，若兰被她逗乐了。
　　一会儿，若兰身子犯困，依桐劝她回房休息。
　　李凯明包了一层住宿，各自安排妥当。依桐难得出来散心，冷风一吹，睡意一时没有上来，她一个人沿着湖畔散步。这个度假村景色优美，人工做的栅栏围住一块绿色草坪，一个人安静地走过湖边鹅卵石路，然后徜徉在夜色草地上。丁香开得正好，风一吹，鼻息沁香。
　　天上的星星零星几颗，点缀在夜空上，显得空旷离索，未见温馨色彩，但觉寂寥怅惘。晚桂的香气在夜色里格外浓郁。依桐绕着湖畔转一圈，在一株桂花树下站立，尽情享受这一份独到的静谧。度假村布局精巧，房屋之间都留有宽松的距离，辅以植物草地，她一个人立在湖畔，那些热闹自然隔得很远。一刹那，有一种天地宽阔独逍遥的清静怡然。
　　依桐在风里慢慢走着，头脑一点点清醒过来，浑身舒畅许多。她正欲绕过一丛翠竹，抬头看见前面走来一个人，即使只有两三面之缘，她却很清楚得认出，那是朱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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