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路很凉

　　“現在我代班導將遺物轉交給她親愛的人們。”許澤娜將箱子裏的所有物品擺上桌臺：“紀敏佳，這是妳拜託我幫妳保存的所有試卷，妳說有一天，你會回來跟我拿的，對不起，我臨上北京都没能還給妳。”這是班導母親告訴許澤娜的，許澤娜用假稱念道，然後拿起一卷試卷，向紀敏佳遞去，紀敏佳已經滿是淚痕。
　　傍晚没有雲霞，這天有些沉靜，就連老天也於心不忍，没有風，也没有雪……
　　許澤娜拿着所有物品在五十多人的人群裏穿梭着，代班導一一將物品交給所有人。
　　直到桌臺上只剩下一封信跟一把雨傘。
　　“季東野，我不知道班導什麽時候，又爲什麽給你寫了這封信，但我們所有人都很清楚，初一時，班導對你最好，儘管你逃課或是上課睡覺，但班導都像姐姐一樣待你，我們都羨慕你，但班導希望你過的好，我們也希望你過的好。”許澤娜有些凝重，相信她真的羨慕，但此刻的我站在慕嫣跟先偉身邊，無疑是我最爲難過，我瞥過頭，不加言語地，眼淚就那樣掉了下來，那是真的，班導對我真的很好，這些我都知道。
　　追悼會結束後，所有人自發着要到附近酒店吃飯，我跟雨娜推辭了，然後開着西野準備回家，那時候雨娜已經整個人哭得很憔悴了，她說她哭了很多次，看班導掛像時哭了，看大屏幕上照片時哭了，聽班長念悼念詞哭了……
　　後來在半路上接到先偉打來的電話，說他們在酒店訂了四隻大桌，没有去酒店吃飯的他們都會留個空位置，有我也有雨娜，其中也有班導的，原因是他們想在回憶裏舉行一次聚會。聽完先偉的話，我帶着雨娜掉頭向酒店開去，我們到達酒店時，也陸續看到那些原本跟我們一樣推辭過的同學重新返回來，那時候，我確實很感動。
　　我們舉杯爲班導喝了第一杯酒，我是個不會喝酒，也不想喝酒的人，可那次我喝了，但也不敢喝多，我還要開車。
　　那天我們在酒店裏呆了很久，直到夜裏八點，期間没有誰先離場，直到班長的母親打來電話，大家才互相詢問着準備離開。在結賬時，所有人都搶着付帳，後來是我帶着雨娜悄悄跑到櫃檯哪裡刷卡的，然後偷偷給先偉打了個電話才離開，走出門口時還看到有些人在服務員身邊推搡着。
　　我有些欣慰，所有人的熱情都没變，可他們還是忘了，讀書時班裏就我最調皮愛戲弄人。
　　回到公寓後，我安靜地走回房間，雨娜也回房間躺下睡去，慕嫣見我們這樣，也没多問，只是問我們吃飯了没。
　　走回房間，我猶豫着將信封拆開，裏面有一張試卷跟一張寫着很多字的紙張，那是讀書時通用的信紙，有些風景圖印在角落，我們會用來寫情書。
　　小心翼翼地將折疊過的試卷拆開，看了許久，才郝然在作文題右下角發現一行小小的評語：我願意等你。而那道作文題我的命題是：班導，我喜歡你。
　　那時候收到評分後的試卷，除了看分數，就是把它塞進課桌，等第二天重新上繳時檢查家長簽名後便再没發下來……
　　東野：
　　你是個很調皮很愛玩的孩子，但是你很聽話。你說你以後都聽我的話，你答應我以後上課不再睡覺，結果上我的課確實没有睡覺，但其他老師的課你卻照睡無誤，儘管這樣，你還是很可愛的。其實那時候我真的很想親親你，可惜我們的年齡都太尷尬了，你没能再小一些，而我也没能再大一些，否則，親你便可以名正言順了。不知道這封信你會在什麽時候看到，但是我知道一定會看到的，我有些後悔了，後悔讓你轉學了，没能再陪在你身邊。
　　我依然記得，你說你喜歡我，我當真了，我願意等你。於是我至今未嫁，也想着你至今未娶……
　　直到兩天前收到你的結婚請帖，我才知道，那時候我們都還小，說的話不能當真。
　　呵呵，我只是想告訴你，班導没有拒絕過你，我確實喜歡過。而真正没結婚的原因，不是因爲你，所以請不要内疚或者是難過，只是我有一個身體不好的弟弟跟年老的母親，他們没有我不行，所以……

　　好懷念初一那時候的你們，還有我們，教完你們那一届後我就來北京了，在一家很景氣的潮尚酒店當經理，收入也比較平衡，所以不用擔心，班導一切安好，只是有點想你們了，希望你們都能很好，特别是你。我看過一本小說，作者是季東野，我以爲是你，可想想你這調皮鬼成績那麽爛，所以想没可能是你，後來聽先偉提起過你，才知道，你真的出書了。那時候我多自豪你不知道，我拿着你的小說到處跟同事說，那是我教過的學生寫的。
　　好了，說了那麽多没用的話，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敢寄給你，而你又什麽時候會看到。
　　聽說你娶的是我們以前班級成績很好的陳雨娜，呵呵，感覺有點，很奇妙。所以結婚了，你不是個孩子了，以後要好好對待雨娜跟將來的孩子，還有你的家人，要知道，她們都不能陪你走一輩子，所以要懂得珍惜。
　　劉柔燕.
　　……
　　這座城市的燈火依然光亮，我忘了此刻只是剛拉下夜幕不久而已，真正的夜該多令人窒息？
　　風呼嘯着從玻璃窗刮進來，我故意的，我想知道，如果就連心都失去溫度了，身體還會不會有知覺，心還會不會疼痛，忽然察覺，我好可耻，是我耽誤了一個女人的花春正貌。
　　心死一般的沉寂，冰凉。我撿起桌上的筆，然後一筆一畫地在信紙背面寫上：“一輩子。”
　　至於什麽一輩子，我想，那時候是想說，記住她一輩子吧。
　　北京十二月，終於即將要結束了，我以爲，那意味着寒冷也將過去，卻没想到，它始終會意外地出現，令我措手不及地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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